手机被我摔在了地上，视频还在循环播放着。

我心口有些疼，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总想为自己找个理由。

和我相依为命的女儿，见证过她父亲的绝情，也看见过宋韶华是如何装成一朵无辜白莲花，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又登堂入室，毁了我们完整的家庭。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喊那个女人叫……妈？

我不敢相信，在沙发上坐了好久，直到我闻见厨房里那股难闻的焦味。

老母鸡的汤被烧干了。

我连忙关火，心绪不宁下，直接伸手去碰锅，手指烧着烫红了一大块。

我刚想去处理烫伤。

门铃突然被人按响，我去开门时，就看见外卖员手里拎着个蛋糕。

那蛋糕，是我自己定的。

小小的一块。

人老了，总是容易悲春伤秋。

所以当我接完王仪的电话后，就在网上下单订了个小蛋糕，一个人的庆祝，也是庆祝。

我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又在上面放了几根蜡烛。

双手合十，开始闭眼许愿。

愿望一早就想好了。

希望我的宝贝女儿一生幸福顺遂，希望女婿永远爱我的女儿，希望可爱的巧巧，健康聪慧。

这是我原本想许的愿。

可现在——

我一闭上眼，就是王仪骗我要加班，转头带着女婿外孙女去给宋韶华过大寿的样子。

视频里，宋韶华一群人围着，那生日过得真热闹，像极了一家人。

不像现在的我，冷冷清清一个人，像个小丑，像个笑话。

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却变成刺向我的一把尖刀，太痛了。

人老了，太容易伤感，眼泪也不争气。

我一边抹着泪，一边又许下新的愿望。

「希望……在我剩下的日子里，我过得开心、快乐。」

是了。

这么多年的愿望，都是为了孩子，从来没有为过自己。

可现在，想想还真不值得。

我吃了两口蛋糕，蛋糕很腻，一点也不好吃。

我又看了一眼时间。

到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了。

平常这个时间点，我已经收拾好家里的所有家务，哄完孩子后，就回房睡觉了。

不过，我今夜睡不着。

下一刻——

大门处传来动静，王仪蹑手蹑脚走进来，可经过玄关处，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里的我。

她愣了一下，像是有些慌张。

女婿和巧巧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还在絮絮叨叨讨论着今天的寿宴，直到看见我，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巧巧更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冲我伸手，说想外婆了，要外婆抱抱。

看着冲到我身边的巧巧，我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爱怜地抱起她。

这个孩子，从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像对待王仪一样，倾尽了所有心血照顾她。

女婿没有父母，他们工作又忙，在这大城市里，开销本来就大。

所以我一直照顾巧巧，就是为了让女儿女婿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安心工作。

可小小的她，也和她母亲一样，背叛了我。

看着朝我走来的王仪，她似乎还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假装伸手揉了揉肩，说今天的工作实在太忙，明日一定会给我风光大办。

目光触及茶几上的小蛋糕时，她愣了一下。

「妈，你自己买了蛋糕？」

或许是这个蛋糕太小，又或许是他们今天给宋韶华庆生的蛋糕太大。

她眼里心虚更甚。

我觉得试探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直接问她：「王仪，今天你们去哪了？」

她顿住，目光落在我脸上，像是在着急寻找什么，到最后还是选择装傻充愣。

「妈，你说什么呢，今天我是工作去了呀。」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秦向安和秦巧巧。

前者迅速点头：「是啊，妈。我今天工作特忙，一整天腰酸背痛的。」

至于后者，也学着她爸爸的样子，把头摇成拨浪鼓。

「外婆，我们今天没有去吃蛋糕，没……」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不太缜密，话一多，就露馅了。

王仪甚至来不及伸手捂她的嘴。

只能冲我尴尬笑笑，眼珠子转了又转，开口便是扯谎。

「妈，你别误会。巧巧在我公司里闲不住，又闹腾，我就给她买了块小蛋糕。」

听着这拙劣的谎言，我觉得很失望。

所以我拿出手机，找出那个视频，直接丢到她面前。

她一怔，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些什么。

但最后叹了口气，直接一屁股坐到我身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哎呀，妈妈！」

「这都多少年了，我知道你恨爸爸，但是我跟他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

「为了你，这些年我很少去见他，我做得还不够吗？」

「你现在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什么恩怨放不下，就算你放不下，你别带上我啊！」

「这些年你过生日，我哪一次没有陪在你身边？」

「宋……姨跟你同一天生日，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她很希望能够一家团圆，所以我就想着，反正咱们住在一起，哪天过生日不是过，我就先给她过完生日，明天再给你补不就行了吗？」

「妈，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别闹脾气了好吗？我和向安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跟爸爸在一起，我还能轻松一点。可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不能也稍微为我考虑一下。」

听着女儿抱怨的话语，本就冰凉的心，更凉了。

所以我问她：「你这是在怪我阻拦你和你爸爸团圆了？」

我看着王仪，她和邵文清长得一点也不像，长相更多是随了我。

所以当初离婚时，邵文清将作为父亲的满腔慈爱，全给了宋韶华那一双儿女。

尤其是女儿，余书微。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才六岁，可眉眼间的神态，和宋韶华像了个十成十。

所以邵文清最是怜爱她。

那时候，王仪哭得歇斯底里，蜷缩在我怀里，一遍遍问我：「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他为什么又要去给别人当爸爸？他不爱我了吗？」

那时，我看着她哭，感觉心都要碎了。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遇到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太悲哀了。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就是个笑话。

王仪听着我的话，似乎没察觉到我语气中的不同，和平时一样撒娇起来。

「妈妈，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你想啊，爸爸现在年纪大了，无论怎么说，我身体里也流淌着他一半的血液，无论再有多大的仇恨，都这么多年了，也该消失了吧？还有宋妈……不是，宋姨，她人其实也很好的。当年她抢走爸爸，不过也是担心书泽哥和书微妹妹没有父亲，可她后来也亲口说对不起我，还会给我买礼物，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就算有再多的恩怨，你现在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再抓着从前那点子破事纠缠不放呢？」

听着女儿的抱怨，我只觉得可笑。

从前那个头也不回就将她抛弃的父亲，她藏在无数个深夜，哭喊着扑进我怀里，一遍遍问我爸爸为什么不要她。

还有宋韶华，知三当三，只是买了个礼物，王仪竟然就能不计前嫌了？

所以我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王仪，所以在你看来，我不原谅邵文清和宋韶华，是我在无理取闹？」

女儿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本来就是啊！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再多的仇我也忘了。现在闭上眼，我脑海里能够想起的，都是爸爸小时候对我好的画面，那时候多快乐啊。所以妈妈，我也希望你能忘记，咱们还跟从前一样当一家人，宋姨人真的不错，你们或许能当姐……啊！」

她话还没说完，我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她一声尖叫，又迅速站起身，捂着脸冲我吼：「妈，你好端端地打我干什么！就你这样的暴脾气，难怪爸爸更喜欢温柔娴静的宋妈！」

说完，她直接哭着跑进房间，女婿和巧巧也紧随其后，连忙去安慰她。

房门没有关，我隐约能够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

「人老了头脑不清醒」、「一点破事记一辈子」、「坏脾气老太太」、「烦人得很」……

还有许多，这都是我爱了半辈子的女儿，说出的话。

这一刻，我是真的心死了。

所以我站起身，回到房间收拾好行李，又将手机里的业主群退出。

女儿和女婿多年奋斗，可帝都的房价实在太高，到现在他们每个月还要还贷款。

我心疼他们，每个月将自己的退休金贴补给他们，还承包了他们每个月的房贷。

以及水电、日常买菜，甚至巧巧的补习班，这些钱都是我在掏。

如今，我既然选择离开，自然是不会再出这些钱了。

至于我不出这些钱，他们是否能够负担得起，就不在我关心的范畴内了。

除此之外，我其实还有套房产，没告诉任何人，包括王仪。

当初，我是为了防女婿，怕他会和邵文清一样变心，所以房产写在我名下，想着等我百年之后，再把房子过户给女儿。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而那套房子，也会成为我日后的栖息之地。

每个月再拿着一笔丰厚的退休金。

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

我出房间时，王仪哭泣的声音还没停，茶几上的蛋糕也还摆在那。

一切，都是那样的狼狈。

所以我拖着行李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