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他甩了一下手里的雨伞说，“我送你回宿舍。”

　　蒋引星不想回去，她知道米序这个时间没有课，也因为下午没时间占座去不了图书馆。

　　陈时雨看她站着不动，直白地问：“怎么了，不想回去？”

　　蒋引星摸着柱子在长椅上坐下来，点头坦白说：“米序生我气了，觉得我冷落她。”

　　陈时雨把伞放到一边，走到她边上隔了半个人的空位坐了下来，借机说：“你也冷落我。”

　　他语气不重，话落下来却有点沉甸甸的。

　　蒋引星扭头看他：“你也生气了？”

　　他诚实地说：“有点。”

　　蒋引星怕他开口追究原因，垂下脑袋选择不接话了。

　　“你看。”陈时雨看她，“你又不说话了。”

　　蒋引星抬起头，有点羞于启齿：“我知道我有问题。”

　　“嗯。”他发出一个闷在声腔里的音。

　　“嗯？”蒋引星有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

　　“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可你总想让人觉得你不明白。”陈时雨目不转睛地看他，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不能总是想用破窗效应去拉动关系的修补，万一有人真被窗子的玻璃片划伤了，再也不敢靠近了呢？”

　　蒋引星看他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慌。

　　“你和米序毕竟也只是才认识了一年的朋友，还是在互相试探，会担心对方不够在意自己的相处阶段。”他感同身受地说，“放任和逃避可能会推开真正在意你的人，我现在就在见证你的苦恼。”

　　蒋引星眼眶有些泛红，陈时雨顿时慌乱起来，加快语速说：“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说，就连我这样自认为非常了解你的人，有时候都会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我。”

　　蒋引星想开口，被陈时雨拿话堵住：“自封的，别反驳我。”

　　“你说的让我觉得我完蛋了。”她憋了好些天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陈时雨猛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摸遍全身的口袋，最后空着手向本人求助：“你带了纸巾吧。”

　　蒋引星没掏口袋，拿手背抹掉了眼泪。

　　陈时雨坐下来，手有点没地方放，几次试图抬起来又还是缩了回去，只口气松软地安慰她：“不完蛋，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把你弄哭的。”

　　蒋引星钻牛角尖：“可连你也生气了。”

　　陈时雨低笑，还是没忍住抬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其实就是有点伤心，然后过分地想，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生气了。”

　　“虽然你也没什么反应。”他轻叹了一口气，笑得有些勉强，“但是我老好哄了，你这下跟我好好说会儿话，我就好了。”

　　蒋引星垂眸，湿濡的睫毛颤动，在她浅粉色的眼睑上落下细细的阴影，像胭脂水釉上温润轻盈的蝉翼纹开片。

　　她带着哭腔说：“我当然在意米序，我也知道你有情绪了，我没有不放在心上。”

　　“那就好了啊。”陈时雨克制地收回注视她的目光，站起身，伸手托住她胳膊也把她拉了起来，“我现在送你回去，你不准再哭了。”

　　“这就好了吗？”她有些不确信地问。

　　“嗯，好了。”陈时雨点头，“你说你没有不放在心上我就好了，米序肯定也是一样的，你看，不完蛋，因为只是表达的问题。”

　　“但表达是可以改的，细水长流，我可以等。”两个人一起撑着伞走到雨下时他侧身说。

　　蒋引星看着眼前现在以“朋友”自居的陈时雨，也情不自禁地想，即便对方没有这么着急来找她，她也会等。

Chapter27

　　两个人很有分寸地聊到了天亮，蒋引星怕他坐在地上硌得慌，想把身上的毯子取下来给他垫着。

　　但陈时雨推诿拒绝，起身去客厅拿了张坐垫过来，说自己这样坐着挺舒服。

　　他们谈的天散漫没有逻辑，一会儿说八木崎公园的花火大会，一会儿又讲凯巴布高原的大峡谷，星际漫游拿来同邻里家常一样熟稔地聊，似乎百无禁忌，却又默契地唯独再对私人感情缄口不言。

　　蒋引星安慰自己，如今再做朋友侃侃而谈也未必是坏事。

　　米序醒来的时候被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她下意识去抓枕边，却抓了个空，再一看，发现自己不是在寝室狭窄的小床上，手脚可以不受束缚地踢动，不知道在哪儿。

　　“米序。”蒋引星先发现她醒来，“清醒了吗？”

　　米序有点迟钝地眨了一下眼，把盖在身上的夏凉被掀起来，被子上青涩的无花果叶香让她有点意识到屋子的主人是谁。

　　“这是哪儿？”她跟蒋引星确认。

　　陈时雨站起来去把窗帘拉严实了，回避着目光带上门走了出去。

　　蒋引星说：“在庄灏杨这儿，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儿吗？”

　　米序撑了一下脑袋，又往周遭扫视了一圈，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能够睁开，但眼皮水肿让她睁眼有些费力，眼神也没那么聚焦，许久才懵懵懂懂地说：“我记得昨晚被你和陈时雨放鸽子了。”

　　蒋引星拱了拱鼻背：“这你倒是记得清楚。”

　　米序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回魂了：“我记得我喝酒了，和庄灏杨还有小盛。”

　　蒋引星用戏谑的口气提醒她：“你不是喝酒，你是酗酒。”

　　她低头凑近自己散在肩上的头发闻了闻，这下彻底醒了，一脸嫌弃地捏了捏鼻子说：“我都臭了。”

　　蒋引星笑她：“我们都没嫌弃你，你自己倒先嫌弃起来了。”

　　米序手摸过柔软的床面料子，脑中为数不多的记忆在拼凑复苏：“庄灏杨和小盛人呢？我刚刚好像还看见陈时雨了，是我眼花了吗？”

　　“小盛回去了，昨天晚上我和她把你背回宿舍，结果送不上床，只能先来庄灏杨这儿借宿一晚，他在客厅里，你放心，我看着，他不会乱来。”蒋引星耐心跟她汇报，“哦，你没眼花，刚刚是陈时雨，他也来了。”

　　米序听完泪眼汪汪，扑过去抻直胳膊想抱她，但又意识到自己身上酒气熏天，有点羞涩地缩回来说：“蒋引星，你真好。”

　　蒋引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想到以前自己屡屡在庄灏杨家喝晕的时候米序帮她穿衣穿鞋，回到寝室还能周到地给她卸个妆，自己也从没跟她说过一句“你可真好”。

　　“你怎么泪点这么低。”她有点不习惯地背过身，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不解风情的话，“这点事儿也值得你哭啊。”

　　庄灏杨在外头敲门，说话带了点鼻音，一听就是刚醒：“起来了吗？”

　　米序条件反射地抓起被子往下半张脸上一蒙，瞪着眼哼哼唧唧地问蒋引星：“我昨天晚上没干什么不好的事儿吧？”

　　她高估了房子的隔音，庄灏杨在门外笑起来，笑声也有点粗哑，像嗓子里掺着沙砾：“没有，你比醒着的时候老实礼貌多了。”

　　米序从脸颊红到了耳朵，看着蒋引星，睫毛忽闪忽闪地求证。

　　“你酒品好的很。”蒋引星安慰她，“倒头就是睡，真的。”

　　庄灏杨收敛了笑声，又扣了一下门问：“能进来吗？”

　　眼皮上沉重的浮肿感让米序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她有点羞于见人，可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允许她躲到哪里去，于是只能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尽可能地捯饬一下自己，不情愿地开口说：“进吧。”

　　庄灏杨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探了半个身子去看床上的米序，眼神里没有轻浮的打量只有颇具分量的关心：“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米序半眯着眼看他，发现狼狈的不止自己，庄灏杨这副宿醉酒醒的样子也有够怪异，半张脸不知道靠在什么东西上睡出了红色的格纹印子，头发扁塌塌的没有发型可言，身上那件短袖也跟被搓过一样满是不规则的褶皱。

　　她心里一下子平衡不少，揉了揉脸颊恢复了平日大方的姿态：“没哪儿不舒服，昨天晚上谢谢你啊。”

　　“那就行，你慢慢起吧，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庄灏杨抬手搓着后脑勺上的短发笑，退出去回头跟身后的陈时雨沾沾自喜道，“得亏我酒量好。”

　　陈时雨插着兜跟着他一起退了两步，眼皮tຊ松乏地耷着，勾着嘴角嘲笑他，过了一会儿又作漫不经心地说：“一会儿我送吧，怕你酒还没醒。”

　　庄灏杨伸了个懒腰，想了想回敬地哼笑一声，拖着懒洋洋的音调说：“行，让你。”

　　两个女生借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就跟着陈时雨上了他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