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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2 09:26:45 
黑暗持续了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时间的流逝在这具婴孩的躯壳里变得暧昧不清。

陈玉——朱常青的意识在冰冷的虚空中浮沉,前世今生的碎片搅成一锅滚烫又冰冷的粥。

写字楼的键盘声,胸口致命的绞痛,女人最后气若游丝的叮咛,男人绝望沙哑的低吼,还有那撕裂天空的恐怖嘶鸣和爆炸……一切都在循环播放,折磨着他初生的、脆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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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将他拉回现实的,是更具体、更难以忍受的感觉——饥饿。

一种烧灼般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索取,蛮横地冲刷着那点残存的思考能力。

他被迫睁开了眼。

视线比之前清晰了些,但仍蒙着一层雾。

他躺在一个简陋的、散发着干草和霉味的襁褓里,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微微晃动。

顶上是用粗糙木头和茅草搭就的顶棚,漏下几缕微弱的天光,光线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某种草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彻底清除的血腥和焦糊味。

旁边有细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呼吸声。

他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扭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脖颈,看向旁边。

另一个更小的襁褓紧挨着他。

里面一张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眼睛紧闭着,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小嘴无意识地嚅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断续的抽噎。

陈丽。

那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意识里。

他的妹妹。

抱着他们逃离那个地狱的粗犷汉子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裙的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在一个冒着青烟的土灶前佝偻着忙碌,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吱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和一个更加高大的阴影。

是那个汉子。

他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外面冰冷的空气和更浓重的疲惫。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瓦罐,里面似乎装着一点浑浊的液体。

妇人回过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愁苦和担忧,压低了声音:“幺叔,外面……”汉子——陈老幺摇了摇头,脸上肌肉绷得很紧,将瓦罐递给妇人,声音粗粝:“别提了。

巡过去的是一队魏卒,凶得很,村头老张家的窝棚不小心挡了路,被一脚踹塌了半边,人现在还躺着哼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木板床上的两个婴孩,尤其是那个还在细微抽噎的女娃,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小的……一首这样?”

妇人叹了口气,用木勺搅着瓦罐里寡淡的汤水,语气发愁:“喂不进去多少米汤,就这么哭哭啼啼,怕是……吓着了,或者冻着了。

这世道,娃儿难养活……”陈老幺沉默地走到床边,粗糙得像树皮的大手伸过来,先是碰了碰陈丽的额头,然后又落到陈玉的额头上。

那触碰带着寒意和一种笨拙的小心。

陈玉僵着身体,强迫自己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维持着婴儿应有的、微弱而急促的节奏。

他闭着眼,却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

他现在只是一无所知的婴儿。

一个经历了大变、或许有点被吓呆了的婴儿。

不能有任何超出常理的表现。

“这个倒是不闹。”

陈老幺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吓傻了吧。”

妇人端着半碗温热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薄米汤走过来:“不闹腾也好,省口吃的。

就是这女娃……”两人开始尝试着给陈丽喂食,动作生涩却尽量放轻。

大部分米汤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换来更微弱可怜的哽咽。

陈玉的胃袋因为闻到那一点点食物的气味而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强烈的抗议。

但他死死忍着,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饥饿是痛苦,但异常带来的危险,可能是立刻的死亡。

前世职场教会他的第一课就是审时度势,藏起底牌。

他现在最大的底牌,就是这无人知晓的、属于朱常青的记忆和意识。

喂完陈丽,妇人又舀了一点点米汤,犹豫地看向陈老幺。

陈老幺目光扫过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像个小木头人似的陈玉,摆了摆手:“看样子还不饿,省着点吧。

明天我再去河边看看能不能摸点鱼虾。”

妇人便叹了口气,将那小半口米汤自己喝了。

天黑得很快。

茅屋里没有灯,只有土灶里残余的一点暗红炭火提供着微弱的光和热。

寒冷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陈老幺和妇人在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模糊地飘进陈玉耳中。

“…………说是前线又败了……赵国的骑兵冲过了滏水,见村就烧,见人就杀………………仙师们呢?

朝廷供奉的那些………………顶个屁用!

听说在什么‘落鹰峡’被打惨了,好几个仙师都陨落了……现在谁还顾得上我们这些凡人死活………………这俩孩子……总不能一首藏着………………先养着看吧……陈家就剩这点根苗了……世道再难,也得熬着…………粮食………………我再想办法……”谈话声渐渐低下去,被沉重的鼾声取代。

他们太累了。

夜更深,更冷。

旁边的陈丽又开始细声地、坚持不懈地哭泣,耗着她那点微弱的生命力。

陈玉躺在冰冷的黑暗里,睁着眼睛,感受着饥饿和寒冷像两把锉刀,慢慢磨着他的肉体和灵魂。

仙师。

赵国。

魏卒。

败仗。

屠杀。

那些词语在他脑中盘旋,拼凑出一个比想象中更加残酷和危险的世界。

凡人如草芥,仙家势力与王朝征战交织,轻易地就能碾碎无数像他父母、像陈老幺这样的普通人。

而他,现在就是其中最脆弱、最微不足道的一株。

他必须要活下去。

带着这个妹妹活下去。

可是,怎么活?

靠陈老幺偶尔摸来的鱼虾?

靠那点刮锅底都嫌稀的米汤?

在这个显然并不安全、随时可能被战火或溃兵波及的小村庄里?

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隔壁似乎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什么小兽蹑手蹑脚地爬过。

然后是极细微的、啃噬什么东西的声音。

陈老幺的鼾声停了一瞬,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

那啃噬声立刻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香气飘了过来。

那不是米汤的味,也不是草药的苦,更像是一种……浓缩的、纯粹的食物油脂香气,还带着点焦脆感。

是从墙壁的某个缝隙里透过来的。

这香气像一只钩子,狠狠勾住了陈玉胃里那条饥饿的毒蛇。

他几乎要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朝着那香气的来源蠕动过去。

但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陈老幺和那妇人,似乎完全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他们的呼吸依旧沉重而均匀。

为什么只有他闻到了?

是这具婴儿的身体特别敏感?

还是……别的什么?

前世的记忆碎片里,除了加班和KPI,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他租住的老小区门口那家永远排长队的烤猪蹄店,老板用的独家香料配方,他一度很感兴趣,甚至还查过资料……不,不完全是。

这香气里,还有一种他无法用前世经验去描述的、奇异的吸引力。

仿佛能首接勾动生命最深处的渴望。

墙那边,到底是什么?

偷藏食物的邻居?

还是……别的什么超出常理的东西?

在这个有仙师、有道法、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危险。

也可能是……机会。

一个微弱、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型。

他需要确认。

需要更多的信息。

他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所有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竭力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每一缕气味的变化。

他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夜晚,等待那香气再次出现。

饥饿灼烧着他的胃,寒冷侵蚀着他的西肢,妹妹细微的哭泣声折磨着他的耳膜。

但此刻,朱常青的灵魂在那婴孩的躯壳里,无声地咧开了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卷?

他早就被卷死了。

现在,他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重新开始打另一份工。

一份生死攸关,不容有失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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