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端着香槟，站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与虚伪寒暄混合的甜腻气味。五年了，她又一次站在这里——“鎏金时代”年度慈善晚宴，曾经她作为苏氏集团的千金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如今却只能以星途文化传媒小助理的身份，像个幽灵般徘徊在边缘。她身上那件黑色小礼裙是租来的，尺寸有些不合身，肩带勒得她生疼。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今晚一定会出现。陆明远。

这个名字在她齿间碾磨过千万遍，带着血与恨的锈味。“晚星，发什么呆呢？

”部门主管林玲扭着腰走过来，挑剔的目光上下扫视她，“让你准备的资料都带齐了吗？

今晚可是有大客户，别给我出岔子。”苏晚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都准备好了，林总监。”林玲轻哼一声，突然伸手粗暴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肩带，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机灵点。

今晚来的都是贵人，要是能搭上一个，够你少奋斗二十年。”语气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苏晚星胃里一阵翻涌，面上却挤出温顺的笑：“我知道的，谢谢总监提点。

”林玲满意地点点头，像只花蝴蝶般飞走去应酬了。苏晚星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五年前，苏氏集团崩塌，父亲苏承远从集团顶楼一跃而下，留下巨额债务和“商业欺诈”的污名。那时，就是这个林玲，父亲曾经资助过的远房表妹，第一时间划清界限，卷走了父亲托她保管的最后一点应急资金，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她隐姓埋名，千方百计进入林玲的公司，就是为了从她开始，撕开复仇的口子。而林玲，却早已认不出这个脱胎换骨的落魄侄女。宴会厅入口忽然一阵骚动。镁光灯疯狂闪烁，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道路。他来了。陆明远身着昂贵的手工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挂着儒雅谦和的笑容，与周遭的人频频点头致意。五十六岁的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胜利者。他臂弯里挽着现任太太，身后跟着几个毕恭毕敬的下属和保镖，排场十足。苏晚星的心脏骤然紧缩，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就是这个男人，父亲曾经最信任的合作伙伴、多年的好友，用最卑劣的手段做空苏氏，伪造证据，将父亲逼上绝路，然后堂而皇之地吞并了苏家的一切。

仇恨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强迫自己深呼吸，端起一杯酒，假装不经意地靠近主桌方向。她的任务是为林玲盯着的几个投资人提供“服务”，这给了她接近核心圈的理由。陆明远正与人谈笑风生，声音温和有力：“……企业社会责任始终是陆氏的核心价值观之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虚伪！苏晚星几乎要冷笑出声。

就是用这种伪善的面目骗了父亲那么多年吗？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陆明远的目光忽然扫了过来。那目光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视，掠过她平凡的脸和廉价的礼服，没有一丝停留，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很快又移开了。彻头彻尾的忽视。

他甚至根本不记得她这张脸了。苏家的覆灭，苏晚星的消失，于他而言，恐怕还不如一笔失败的小投资值得记住。一股冰凉的愤怒冲刷过她的血管。就在这时，一个侍应生端着摆满酒杯的托盘匆匆走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深红色的酒液猛地泼洒出来，尽数浇在她胸前单薄的布料上，冰凉黏腻的触感瞬间蔓延。“对不起！对不起！

”侍应生吓得脸都白了。周围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嘲讽和看热闹的兴味。那一道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林玲闻声赶来，看到她的狼狈样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压低声音斥道，“苏晚星！你怎么搞的！丢人现眼！”苏晚星僵在原地，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耻辱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攥紧拳头，指甲更深地陷进肉里，几乎要掐出血来。“一点意外而已，何必动气。”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陆明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男士手帕，递到她面前。他的笑容依旧得体，甚至带着一丝长辈般的宽容：“这位小姐，没事吧？”如此近的距离，苏晚星能闻到他身上高级古龙水的味道，能看清他眼角细微的纹路，以及那双看似含笑的眼睛深处，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计算。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就是他，毁了她的家，逼死了她的父亲，让她和母亲这五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背负着巨债和骂名艰难度日。

母亲积劳成疾，现在还在医院躺着，等着她每个月的医药费。而他，陆明远，刽子手，却站在光芒万丈处，扮演着慈善家、成功企业家、温和的长者！恨意滔天，几乎要冲破她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她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接过那条手帕，声音低若蚊蚋：“……谢谢陆先生。”陆明远微微颔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准备离开。就在他侧身的刹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目光再次落回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探究。“这位小姐，看起来有些面善？”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客套。

苏晚星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林玲立刻抢着赔笑：“陆总说笑了，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小助理，刚毕业没多久，笨手笨脚的，哪能入您的眼。”陆明远笑了笑，没接话，视线却依旧停留在苏晚星苍白的脸上，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周围安静下来，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住苏晚星。突然，陆明远恍然大悟般轻轻“啊”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我想起来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你长得，很像一位……故人。”他刻意停顿，欣赏着她瞬间血色尽失的脸。“苏承远苏总，认识吗？”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穿她最后的防护，“可惜了，那么一个人物，最后却想不开，走了绝路。听说死状……啧啧，很不体面。”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苏晚星的耳膜：“不过，听说他跳下去前，好像还在求饶？

哭着说……放过他女儿？”轰——！世界瞬间失声，所有的喧嚣褪去。

苏晚星只觉得一股腥甜冲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父亲……求饶？不！

不可能！她坚韧骄傲的父亲，绝不可能！这是侮辱！是赤裸裸的、杀人诛心的侮辱！

陆明远直起身，恢复了一派儒雅，仿佛刚才那句恶毒的低语从未发生过。

他甚至略带惋惜地摇了摇头：“天妒英才啊。所以小姑娘，做人哪，还是要脚踏实地，别总想着攀高枝，一步登天。不然，爬得高，摔得也惨。

”他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湿透的、廉价的礼服，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转身从容离去，留下周围一片意味不明的窃窃私语和林玲更加难看的脸色。

巨大的屈辱、愤怒和悲痛像海啸般席卷了苏晚星，将她彻底淹没。她浑身冰冷，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站立不稳。那瞬间，所有隐忍、所有谋划、所有艰难维持的平静假面，彻底分崩离析。五年来的每一天，恐吓、无数个打工还债的日夜、像尘埃一样卑微活着的痛苦……所有画面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而陆明远，这个罪魁祸首，却踩着她父亲的尸骨，享受着财富、权势和众人的追捧，甚至在她父亲的忌日临近时，在她面前，如此轻蔑地践踏父亲最后的尊严！够了。真的够了。

隐忍换不来公道，只会让凶手更加猖狂！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决心，如同最坚硬的钢铁，在她胸腔里迅速凝聚、成型。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陆明远被众人簇拥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所有的慌乱、屈辱和脆弱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怖的、沉寂的火焰在燃烧。

陆明远。陆氏集团。还有那些所有参与其中、落井下石、冷眼旁观的人。她，苏晚星，回来了。这场盛宴，该结束了。而她的复仇，刚刚开始。她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百倍。

千倍。苏晚星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条昂贵的男士手帕，仿佛攥紧了敌人的咽喉，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旁边满是残羹冷炙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开喧嚣的宴会厅，背影决绝，如同一把终于出鞘的利刃，寒光乍现。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犹如窥视着一切的巨大眼瞳。

风暴将至。苏晚星没有回那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她直接去了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昏睡着，眉头即使在梦里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床头柜上放着吃了一半的、毫无油水的病号饭。五年前，母亲还是个保养得宜、优雅动人的贵妇，如今却被生活和病痛折磨得判若两人。父亲走后，巨额债务、世态炎凉、日夜不停的追债电话，彻底击垮了她。她患上严重的心衰和抑郁症，需要长期住院和昂贵的药物维持。苏晚星轻轻握住母亲枯瘦的手，那微弱的体温和脉搏让她汹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只剩下冰冷坚硬的决心。她拿出手机，屏幕光映亮她毫无表情的脸。她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她和父亲的最后一张合影。父亲搂着她的肩膀，笑容温暖而充满力量，背景是曾经辉煌的苏氏集团大楼。“爸爸，”她在心里无声地说，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父亲的脸，“我不会再逃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践踏您的名誉，伤害妈妈。那些欠我们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寒芒。接下来的日子，苏晚星依旧是星途文化那个沉默寡言、任劳任怨的小助理。但她工作的重心，开始不动声色地偏移。她利用林玲让她接近、讨好那些“贵人”的机会，刻意收集信息。

酒桌上老板们吹嘘人脉时的只言片语，项目书上不起眼的关联公司名字，甚至是一些酒后失言的抱怨和吹牛……她都像海绵一样默默吸收，在脑中拼凑着陆明远商业版图的脉络，以及可能存在的灰色地带。

林玲对她“开窍”的顺从感到满意，派给她更多接触核心项目和客户的机会，俨然将她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苏晚星照单全收，表现得感恩戴德，甚至偶尔会“无意”地向林玲透露一些从别处听来的、关于竞争对手或合作伙伴的小道消息，进一步获取信任。她知道林玲贪婪且野心勃勃，绝不会满足于只做一个分公司总监。

她一定也在暗中为自己铺路，甚至可能握着一些关于陆明远、关于当年之事的把柄。

苏晚星要做的，就是先找到林玲的七寸。机会很快来了。林玲让她去办公室送一份重要文件。

进去时，林玲正背对着门口打电话，语气是罕见的焦躁和……恐惧？“……钱我会想办法！

再给我一点时间！……那边盯得太紧了，我动不了……我知道后果！但他要是知道了，我们都得完蛋！”听到脚步声，林玲猛地回头，看到是苏晚星，脸色骤变，厉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再说”就立刻挂断，强装镇定地呵斥：“进来怎么不敲门？！

”“对不起总监，门没关严。”苏晚星低下头，一副受惊的样子，心脏却狂跳起来。

她刚才清楚地看到，林玲电脑屏幕上最小化的窗口，是一个海外银行的登录界面！

而她慌乱中塞进抽屉里的，似乎是一份……医疗报告？林玲急需用钱？

还在害怕被某个“他”知道？那个“他”是谁？陆明远？苏晚星不动声色地放下文件，退出办公室。一个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开始格外留意林玲。

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她大学辅修过计算机，父亲出事後，她更是刻意钻研过这些，她追踪到林玲最近频繁访问一个瑞士银行的网页，并且多次在一个私人诊所的预约系统里查询。

她冒险黑进了那家诊所的系统她知道风险极大，但时间不等人，发现林玲化名在那里进行一项极其昂贵的、针对某种罕见遗传病的基因治疗咨询。

患者的名字是……一个孩子的名字。林玲有个从不敢公开的孩子？还患有重病？

所以她急需巨款？苏晚星感觉自己摸到了第一块关键的拼图。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耐心等待，并开始悄悄收集林玲挪用公司公款、进行不正当利益输送的证据——这些她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之前觉得与复仇无关。这天，林玲又让她去给一位“重要客户”送“礼物”。

地点是一家高级酒店的套房。苏晚星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她感到恶心，但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她准备好了一支伪装成口红的高清录音笔和一颗强效防狼喷雾。

房间里等着她的，是一个脑满肠肥、眼神淫邪的中年男人。

他是陆氏集团一个下游供应商的老板，以好色闻名。男人迫不及待地扑过来。

苏晚星强忍着恶心周旋，套他的话。几杯酒下肚，男人开始吹嘘自己和陆氏的合作多么牢固，甚至得意地透露，之所以能拿到大单，是因为他“帮陆总处理过一些麻烦事”，比如“几年前那批有问题的建材”，语气含糊却意有所指。苏晚星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