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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2 09:29:11 

井底红棺

王村百年古井一夜之间泛起血沫。 七姑婆凌晨打水时捞出一缕长发,当晚高烧胡话不断:“她要回来找替身了…” 师傅连夜出走前死死攥住我的手腕:“记住,无论井里冒出什么声音,千万别往下看!” 我忍了三天,第四天深夜井中传来母亲的哭泣:“文娃,拉娘一把…” 烛火摇曳间我猛然低头——井底浮起的竟是被献祭三十年的生母血红嫁衣。

王村的夜,是墨泼出来的浓重,尤其是村口那棵老槐树遮蔽下的古井四周。

井是百年老井,青石井沿被井绳磨出了一道道深凹的滑痕,湿漉漉地泛着经年累月的幽光。平日里,这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挑水的、闲聊的、孩子嬉闹的,都围着它。可这几天,井台边冷得能冻死人气儿。

变故是从三天前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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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鸡还没叫头遍,勤快的七姑婆就提着木桶去了井边。天色乌沉,只有井口那一小片天漏着点惨白的月光。她嘟囔着放下桶,摇着轱辘把井绳垂下去。手碰到井水时,觉得格外冰,还黏糊糊的。等木桶沉满水绞上来,她凑着月光一看——桶里打上来的哪是清冽的井水,分明是半桶泛着黑红沫子的浑汤,一股子铁锈混着烂泥的腥气直冲鼻孔。

“作孽哟!哪个杀千刀的脏了井水?”七姑婆骂了一句,疑心是谁家倒了污糟东西。她嫌恶地想把水泼掉,却看见桶沿边上,缠着一缕湿漉漉、黑黢黢的长头发,那头发长得吓人,绝不像村里任何一个大姑娘小媳妇的。

七姑婆心里咯噔一下,捏着鼻子挑起那缕头发想扔掉,指尖触感滑腻冰凉,竟像是刚从什么活物上扯下来的一样。她猛地甩开,那发丝却像有生命般,在她枯瘦的手指上绕了一下才飘落在地。

当晚,七姑婆就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像块火炭,嘴唇干裂,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 rapid movement。她开始说胡话,声音忽而尖利忽而含糊,挤在破旧的土炕角落里,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瑟瑟发抖。

“来了…她来了…”

“血…井里全是血…”

“别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守着的儿子媳妇听得毛骨悚然,凑近了,只听见她猛地拔高音调,充满极致恐惧的一句:

“是她!她要回来找替身了!跑不了…一个都跑不了!”

消息像溅了油的冷水,炸得整个王村噼啪作响。七姑婆中邪了!那口老井闹鬼了!村民们聚在井边,探头探脑,却只看到幽深的井口往下三五米,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那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没人再敢从这井里打水吃。

我的师傅,王村唯一的法师,杨老道,那两天眉头锁得死紧。他在井边转了又转,罗盘揣在怀里却没拿出来,只是盯着井口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沉。他给七姑婆画了符,烧了水,但她喝了符水反而嚎叫得更厉害,仿佛那符纸烫穿了她的喉咙。

村里弥漫着一股无声的恐慌,比当年闹饥荒看着人饿死还吓人。家家门户紧闭,天一擦黑,路上就绝了人迹。

第二天夜里,师傅出去了很久,回来时脸色灰败,像是短短几个时辰就老了十岁。他屋里的灯亮了一宿,我能听见他压抑的咳嗽声和翻动旧书的窸窣声。

后半夜,他猛地推开我的房门。油灯下,他眼球布满血丝,沟壑纵横的脸上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惶急。

“文娃!”他低吼一声,冰凉的、干枯得像老树根的手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疼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你听着!”他喉咙里像是堵着砂石,声音嘶哑得可怕,“无论井里冒出什么声音!哭也好,笑也好,叫你名儿也好!甚至…甚至是你至亲的人唤你!”

他喘着粗气,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记住!千万!千万别往下看!一眼都不要!!”

“师傅,到底…”我心里擂鼓一样响。

“别问!”他厉声打断我,胸口剧烈起伏着,“我要出去一趟,找个人…或许…或许能解得开这死结。在我回来之前,守好这屋子,天黑就别出门,井边更是半步都不许靠近!记死了没有?!”

我被他眼里的决绝吓住了,只能白着脸点头。

师傅天没亮就走了,背上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身影消失在浓雾里,快得像逃。

整个王村剩下的,只有那口泛过血沫的井,和七姑婆偶尔从紧闭门窗内传出的、越来越微弱的呻吟。

还有师傅那句淬了冰似的警告,日夜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第一天,风平浪静。井口像一只沉默的巨眼,看着这座死寂的村庄。

第二天,有晚归的村民哆嗦着说,好像听见井里有水泡咕嘟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底下叹气。

第三天,连狗都不往井边凑了,它们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呜咽。七姑婆家传来消息,她水米不进,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但嘴里反复嚼着那两个字:“替身…替身…”

恐惧像藤蔓,勒得王村快要窒息。

我守着师傅的嘱咐,天一黑就栓死门闩,检查所有的窗户插销。可那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我夜不能寐。

第四天深夜。

外面起了风,刮得窗户纸噗啦啦响。我点着一盏小油灯,坐在堂屋的板凳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风声间隙,似乎有什么别的声音。

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

我屏住呼吸,汗毛悄悄竖了起来。

那声音…像是哭声。

被风撕扯着,一缕缕地飘过来。是个女人的哭声,哀戚,无助,充满了说不尽的痛苦和…熟悉。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撞得胸口发疼。我慢慢挪到门边,那哭声清晰了一点。

它来自井的方向。

而且,那声音…

“文娃…文娃我儿…”

我的血霎时凉了半截,手脚冰冷。

“…冷啊…井里好冷啊…”

“拉娘一把…文娃…拉娘一把吧…”

那声音,悲悲切切,带着我记忆中早已模糊的、属于母亲的温柔和凄楚,一声声,敲碎了我的理智。

是我娘?

我娘在我襁褓时就没了,村里人从不说她是怎么没的。师傅也只叹气,说她是没福气的。我从小想到大,想到心都疼了的娘…

她在那冰冷的井水里?

她在叫我救她?!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冲动瞬间淹没了师傅的警告。那是娘啊!我日夜想着念着的亲娘!

我猛地拉开门栓,撞了出去。

夜风冰冷,刮在脸上像刀子。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村口的古井。

那哭声还在飘荡,指引着我。

“文娃…娘好难受…”

“快来…让娘看看你…”

我扑到冰凉的青石井沿上,半个身子几乎要探进去。井里黑洞洞的,只有井底深处倒映着一小块摇晃的、惨白的月亮,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面而来。

“娘?娘!你在下面吗?”我带着哭音大喊,泪水模糊了视线。

井下的哭泣声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我的心跳声,咚,咚,咚,撞击着寂静的夜。

然后,那声音又响起来了,贴得极近,仿佛就在井壁之下,带着一种湿淋淋的、诡异的慈爱:

“文娃…低头…让娘好好看看你…”

油灯在我手里疯狂摇曳,火苗被井下的阴风吹得几乎熄灭。

我着魔般,攥紧了井沿冰凉的石块,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下望去——

井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浓稠的、荡漾的暗红色,如同一个巨大的血池。

而在那血水中央,缓缓浮上来一件东西。

一件刺目得灼痛眼睛的大红嫁衣,金线绣着的鸳鸯扭曲变形。嫁衣像是穿在一个无形的人身上,鼓胀着,湿透了,沉甸甸地淌着血水。

然后,那嫁衣的领口之上,一团黑发如水草般散开,慢慢仰起。

一张被泡得肿胀惨白、五官扭曲变形的脸,突破了血水面容。脸上毫无生机,一双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大、极诡异的笑容。

它直勾勾地“看”着我,用那黑洞般的眼眶。

那不是我娘的脸。

那根本不像任何一张人的脸。

但它发出的声音,却依旧是那般温柔凄楚,带着血水翻涌的咕哝声,甜蜜地呼唤:

“文娃…娘上来了…”

冰冷的、极度恐惧的巨手一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

井下的血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密集的气泡,那穿着血红嫁衣的“东西”,正带着那诡异的笑容,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向上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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