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地渗进鼻腔，林薇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虚脱的空茫和钝痛，提醒着她某个重要的部分已经永远离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那里平坦得让人心慌。“薇薇，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丈夫陈昊立刻俯身过来，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的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还没发出声音，眼泪先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孩子……”两个字用尽了她全身力气。陈昊的眼圈瞬间红了，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手背，肩膀微微颤抖：“没事，薇薇，没事的……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他的安慰苍白无力，带着同样的破碎感。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婆婆张兰端着个保温桶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抿着。

她看了眼相拥低泣的小两口，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磕哒”。

“醒了就好。小产也是坐月子，别哭哭啼啼的，伤眼睛。”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切，“炖了点鸡汤，趁热喝。”林薇心里一阵酸涩，勉强止住眼泪，低声道：“谢谢妈。

”张兰没应这句谢，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扫了一圈，又在儿子紧握着儿媳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颗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这片刻的温情里。“林薇，你老实跟我说，”张兰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空气瞬间凝固。陈昊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你胡说什么！”林薇像是被迎面打了一记耳光，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虚弱出现了幻听，怔怔地看着婆婆那张写满怀疑和审视的脸。“我胡说？”张兰冷笑一声，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林薇，“好端端的胎怎么会说停就停？我早就想问了，怀相一直就不太稳，是不是你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伤了孩子？

还是说……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我们陈昊的？”“妈！”陈昊霍地站起来，挡在林薇床前，气得声音发颤，“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薇薇刚经历这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孙子没了！总得有个说法！”张兰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种固执的尖锐，“她嫁到我们家，我们陈家哪里亏待她了？结婚时彩礼房子车子，哪一样不是顶配？你宠她宠得跟什么似的，家务活一点不让她沾，她上下班你恨不得天天接送！结果呢？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谁知道她是不是仗着你们宠，心思野了，在外头乱来才出的事！”林薇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巨大的荒谬和委屈像潮水一样灭顶而来，让她几乎窒息。那个在家里永远笑容温和，对她甚至有些过分小心的婆婆，此刻却用最恶毒的猜测，在她刚失去孩子的伤口上，狠狠捅了一刀。“我没有……”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是气的，也是痛的。“你没有？那你发誓！你拿你爹妈发誓！

你要是做了对不起陈昊的事，他们不得好死！”张兰步步紧逼，眼神锐利得吓人。“够了！

”陈昊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拉开门，指着外面，“妈，你出去！你现在就出去！

薇薇需要休息！”张兰被儿子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震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受伤，但随即被更浓的不满覆盖：“陈昊！我是你妈！我这是为你好！怕你当冤大头！

”“为我好就是在我妻子刚没了孩子的时候往她心上捅刀子？

为我好就是无凭无据诬蔑她的人格？”陈昊眼睛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出去！”最终，张兰在儿子暴怒的视线下，愤愤地瞪了林薇一眼，转身摔门而去。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林薇压抑不住的啜泣声。陈昊手忙脚乱地把她搂进怀里，一遍遍重复：“对不起，薇薇，对不起……妈她是糊涂了，她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我信你，我永远信你……”他的怀抱依旧温暖，话语依旧恳切，可那根名为怀疑的毒刺，已经借着至亲之人的手，狠狠扎进了林薇的心口，看不见，却痛彻心扉。

她的人生前二十几年，确实是泡在蜜罐里的。林家父母老来得女，视若珍宝，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别家小孩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林薇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家里条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小康和睦，父母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一切，温柔呵护，让她长成了一个心思单纯、眉眼柔和的姑娘。

大学毕业进了家不错的公司，没遇上什么职场倾轧，同事相处融洽。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陈昊。陈昊家境优渥，自己开家小公司，规模不大但效益不错。

他第一眼就被林薇那种被爱滋养出来的温柔恬静吸引，展开了热烈追求。他记得所有纪念日，记得她爱吃的口味，下雨天宁可自己淋湿也要把伞完全倾向她，工作上遇到烦恼，他耐心开解，生活中有点小病小痛，他比她还紧张。林薇父母起初有些犹豫，觉得两家家境有些差距，怕女儿受委屈。但陈昊的真诚和体贴打动了他们。最重要的是，林薇自己点了头。她喜欢陈昊带给她的那种安稳可靠的温暖，和父母给她的感觉很像。

结婚时，陈家出了婚房，写了小两口的名字，彩礼给得丰厚，婚礼办得风光。

张兰那时候拉着林薇的手，笑呵呵地对亲戚说：“这可是我当亲闺女疼的。”婚后，陈昊一如既往。他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支持她所有大大小小的愿望。林薇觉得自己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从前有父母宠，现在有老公宠，她回报以更多的温柔和爱，把小家经营得温馨甜蜜。婆婆张兰起初也还好。

住得不远不远，偶尔过来，也会带些水果补品。

虽然林薇能隐约感觉到婆婆性格里有些强势和挑剔，比如会对她做的菜点评几句“火候差了”，或者暗示她“女人还是要早点生孩子安定下来”，但大体上维持着表面的和睦。林薇性子软，从不顶撞，总是笑着应和。直到林薇怀孕。

婆婆的热情瞬间高涨起来。几乎天天过来，盯着她的饮食，不准她吃任何生冷外卖，每天必须喝她送来的各种安胎汤水。开始频繁提及“一定要是个大孙子”，“我们陈家几代单传”。林薇心里有些压力，但理解老人盼孙心切，也尽量配合。

孕初期她反应大，闻不得油腻，婆婆炖的油腻鸡汤她实在喝不下，委婉说了一次，婆婆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却对着陈昊叹气：“我辛苦炖了几个小时，你老婆一口都不碰，是不是嫌弃我老婆子不干净？”陈昊两头安抚，累得够呛。孕检时，医生随口提了句“宝宝有点偏小，妈妈要多注意营养”，婆婆如临大敌，认定是林薇为了保持身材不好好吃饭，不顾林薇解释，强行制定了更严格的食谱，甚至想搬过来同住监督。最后还是陈昊坚决反对，才作罢。那些细微的摩擦，林薇都忍了。

她总想着，婆婆是长辈，是为了孩子好，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她依旧努力做个乖巧的儿媳，对婆婆的干涉报以微笑。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孩子会毫无预兆地停止心跳。更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安慰，而是如此不堪的指控。出院回家，气氛彻底变了。

家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为迎接新生命准备的喜悦痕迹——沙发上放着柔软的婴儿抱被，桌上还有她之前买的育儿书。可现在，每一样东西都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失去。

身体上的不适还在持续，心里的创伤更是鲜血淋漓。她夜里常常惊醒，摸着小腹无声流泪。

陈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慰：“会好的，薇薇，一切都会好的。”可“好”起来，似乎很难。婆婆张兰虽然不再像在医院时那样直接逼问，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并且开始以各种方式生根发芽。她来得更勤了，美其名曰照顾小产后的林薇，实则更像监视。

林薇胃口不好，多吃了几口酸辣粉开胃，婆婆会幽幽地说：“酸儿辣女，这会儿倒是又想酸又辣了，早干嘛去了？”林薇放下筷子，食不下咽。林薇手机响，是闺蜜打来安慰她的，多聊了几句。挂掉电话，婆婆在一旁削着苹果，状似无意地问：“谁啊？聊这么热络？小薇，不是妈说你，这刚小产，得静养，少碰手机，有辐射，对以后怀孕不好。再说了，有些朋友，该断也得断。”林薇捏着手机，指尖发白。

陈昊在家时，张兰会收敛些。一旦陈昊去公司，家里只剩下婆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