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滚烫的胸膛贴着我冰冷的后背，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此刻正温柔地抵着我的咽喉。

顾昭，这位大理寺最年轻有为的少卿，帝都所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此刻却在我耳边呵出地狱般的气息：“青雪，你对我说的那么多话里，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我在他怀里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吐气如兰：“那句‘我爱你’，还有那句‘我会杀了你’。”

我叫沈青雪，是帝都“醉春风”的头牌。

不对，现在应该说，曾是。

三天前，权倾朝野的太尉之子李公子，在我的场子里，指着大理寺少卿顾昭的鼻子，骂他是“吃皇粮的鹰犬，没卵子的软蛋”。

顾昭当时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喝茶，一身玄色常服，仿佛融进了阴影里。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青瓷茶杯。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要发作的前兆。

我袅袅婷婷地走过去，看似无意地撞了李公子一下，手中的酒壶“恰好”脱手，一整壶“醉春风”最烈的酒，全泼在了李公子那身崭新的蜀锦袍子上。

“哎呀，李公子，奴家该死！”我惊呼一声，顺势跪倒在地。雪白的皓腕上，一串红玛瑙手钏格外刺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李公子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湿透的前襟，再看看我梨花带雨的脸，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一半。

“罢了罢了，算你这小蹄子机灵。”他嘟囔着，被人簇拥着换衣服去了。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我跪在原地，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向那个角落。

顾昭已经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他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冷得像冰：“你倒是很会审时度势。”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我抬起头，露出一张惶恐又无辜的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欲落不落：“大人……奴家不懂您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

他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挲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沈青雪，”他念着我的名字，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剖开，“你最好真的不懂。”

说完，他松开手，起身离去。

我瘫坐在地上，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妈妈桑赶紧过来扶我，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先生’让你今晚去见他。”

我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先生”，是我所属组织的最高统领，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存在。

我知道，顾昭的出现，已经引起了“先生”的警觉。

我的任务，恐怕要变了。

深夜，我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座普通的民宅。

“先生”的声音依旧是从那扇屏风后传来，苍老而沙哑。

“顾昭，此人油盐不进，是我们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是。”我垂首应道。

“我要你，接近他，成为他的软肋，然后……”屏风后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在他最信任你的时候，杀了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杀顾昭？

那个看似冷漠，却会在我被欺负时用眼神警告旁人的顾昭？

那个会在我弹奏思乡曲时，默默坐着听到深夜的顾昭？

我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愿意？”“先生”的声音冷了下来。

“属下不敢。”我立刻单膝跪地，“只是……顾昭生性多疑，接近他，恐怕不易。”

“这就是你的本事了，”屏风后的人轻笑一声，“我听说，他对你，似乎有些不同。”

我心中一凛。

“事成之后，你弟弟的病，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他治。”

他抓住了我唯一的命门。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属下，领命。”

从民宅出来，我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觉得浑身发冷。

接近顾昭，成为他的软肋……

这七个字，像是一道催命符，让我看不清前路。

第二天，醉春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是城西兵马司的人，为首的校尉声称我们楼里藏了朝廷要犯，不由分说就要封楼搜查。

妈妈桑急得团团转，客人们也怨声载道。

我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是冲着顾昭来的。

果然，那校尉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我。

“你，跟我们走一趟。”他指着我，语气不容置疑。

我装作害怕地缩了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张校尉好大的官威，连我大理寺看上的人，也敢动？”

顾昭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逆光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如松。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张校尉的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顾大人……下官不知这位姑娘是您的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顾昭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我打横抱起。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了一下。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从今天起，你跟我回府。”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这也是我坠入深渊的开始。

我被他抱在怀里，穿过所有或惊讶、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

那一刻，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真的是我的救赎。

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和我，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面。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顾昭抱着我，一步步走出醉春风这个名利场。

可我却觉得，我正被他带向一个更大、也更危险的漩涡。

而这个漩涡的中心，就是他，顾昭。

这场以爱为名的猎杀游戏，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我被他抱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