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救徐婉清的那天，一辆失控的货车冲上人行道，我把她推开的瞬间，世界在我眼前碎裂成一片血红。最后的意识里，是她那张惊恐又完美的脸，和一句轻飘飘的“谢谢”。我以为，这句谢谢，值了。我错了。我的灵魂轻飘飘地浮在半空，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盖上白布，看着父母哭到昏厥，看着朋友们悲痛的脸。然后，我看到了徐婉清。在我的葬礼上，她穿着一袭黑裙，素面朝天，美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白莲花。她手捧着我的日记本，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对着所有来宾，声音哽咽地念着那些我写给她的、卑微到尘埃里的话。全校都轰动了。

一个为爱牺牲的深情少年，一个被他默默守护的悲伤校花。多么完美的剧本。只是，他们都看不见，当她低下头，用手帕拭去那恰到好处的泪水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悲伤，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勃勃的兴奋。我知道，我的死亡，成了她登上舞台的最好垫脚石。1.我的葬礼办得很大，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几乎倾尽所有，想让我走得体面些。徐婉清是全场的焦点。她站在我的黑白遗像前，哭得几乎站不稳，需要两个女同学搀扶着。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就是我的那本日记。

那是我高中开始，写了整整五年的心事，每一页，每一个字，都关于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周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她对着前来采访的校园记者，声音颤抖，眼眶红肿，“如果我知道他爱我爱得这么深，我……我一定不会让他为我死的。

”多么完美的说辞，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烘托了我的“伟大”。我飘在空中，冷冷地看着她表演。生前的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为她跑八条街买奶茶，为她通宵排队抢演唱会门票，为她翘课去占图书馆座位，甚至为了让她能和富二代男友陈浩约会，主动替她去上晚自习的傻子。我以为我的付出，总有一天能感动她。直到我死了，我才看清，感动是不可能感动的，我的存在对她而言，最多只是一张方便好用的长期饭票，和一个随叫随到的工具人。葬礼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

我爸妈被亲戚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我妈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我多想去抱抱他们，可我的手只能穿过他们的身体，带起一阵微不足道的凉意。偌大的灵堂里，只剩下徐婉清和她的两个闺蜜。确认四下无人，徐婉清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刚结束一场耗尽心力的演出。“累死我了，”她揉了揉哭得发酸的眼睛，对闺蜜抱怨道，“演哭戏也太费劲了，嗓子都快哑了。”一个闺蜜连忙递上水，奉承道：“婉清你刚才演得太好了，我都差点信了。那些记者和同学，一个个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敬佩。”另一个闺蜜则拿起我的日记本，兴奋地说：“这本日记可是个宝藏！婉清，你这下要火了！

‘为爱牺牲的少年和被守护的校花’，这话题度，绝对能上热搜！”徐婉清接过日记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是当然。林周这个蠢货，活着的时候没什么用，死了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她翻开日记，像是欣赏一件战利品，轻蔑地念出声来：“‘4月5日，晴。今天婉清对我笑了，我的世界都亮了。’……啧啧，真够恶心的。”“‘5月12日，雨。婉清没带伞，我把伞给了她，看着她在雨中奔跑的背影，我觉得自己淋湿了也值得。’……哈，他不知道我转头就把伞扔了，去坐陈浩的跑车了。”“‘6月7日，高考。

我放弃了最后一道大题，因为我想和婉清上同一所大学。’……笑死，他那点分数，就算写满了也跟我不是一个档次的。”她们三个人笑作一团，尖锐的笑声在空旷的灵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飘在自己的遗像上方，胸口，不，应该是灵魂的中央，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愤怒。那股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灵堂里的长明灯火苗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熄灭。

徐婉清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怎么回事？是不是有风？”“没有啊，门窗都关着呢。”她没再多想，把我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名牌包里，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走吧，陈浩还在外面等我呢。庆祝一下，今晚去‘夜色’，我请客。

”她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仿佛这里不是为她而死的人的灵堂，而是一个她刚刚大获全胜的舞台。我跟了出去。殡仪馆外，一辆骚红色的法拉利停在路边，格外扎眼。陈浩，那个我生前最嫉妒的男人，正靠在车门上抽烟。他穿着一身潮牌，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看到徐婉清出来，他掐灭了烟，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手不规矩地在她腰上摩挲。“怎么这么久？一个死人的葬礼有什么好看的。

”徐婉清非但没有推开他，反而顺势依偎在他怀里，声音娇嗲：“哎呀，人家不是要演全套嘛。你看，记者都拍着呢。”她朝不远处几个端着相机的记者使了个眼色。

陈浩嗤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你啊，就是戏多。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他低下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上了徐婉清的嘴唇。而徐婉清，那个刚刚还在我灵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女人，闭上眼睛，热烈地回应着他。不远处的记者，闪光灯疯狂闪烁。第二天的新闻标题我都替他们想好了——《痛失挚爱，校花徐婉清获富二代暖心安慰，走出阴霾》。我看着这一幕，灵魂深处那股冰冷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汽油，轰然爆炸。世界在我眼中开始褪色，只剩下刺眼的黑与白。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苏醒了。2.徐婉清的行动力惊人。葬礼后的第三天，她就在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名字叫“等待林周的婉清”。第一条动态，就是她手持我的日记本，在夕阳下的一张四十五度角侧脸照。照片里的她，眼神忧郁，我见犹怜。配文是：“整理林周遗物时，发现了这个。原来，我曾被这样深沉地爱过。林周，你在天堂，能看到吗？”这条动态，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引爆了网络。我的同学们，朋友们，纷纷转发评论，为我们的“爱情”而感动。“哭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林周一路走好。”“婉清你要坚强，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原来我们学校还隐藏着这样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我之前还误会徐婉清，我道歉！

”在学校舆论和水军的推动下，“舔狗日记”这个词条，迅速登上了热搜。徐婉清趁热打铁，开始每天连载我的日记。她很聪明，不是简单地拍照上传，而是精心挑选内容，配上自己的“读后感”。比如我写“今天省下早饭钱，给婉清买了一支她最喜欢的抹茶味冰淇淋”，她就会配文：“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饿肚子。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想吃你买的所有冰淇淋。”比如我写“为了帮婉清搬宿舍，我扭伤了腰，但看到她轻松的样子，我觉得值了”，她就会配文：“林周，你总是这样，默默付出，从不言说。你的好，我为什么现在才看到？”每一段文字，都充满了追悔莫及的深情。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后知后觉，痛失挚爱的悲情女主角。而我，则是那个伟大、深情、不求回报的守护骑士。粉丝数量，一夜之间突破了百万。

打赏、礼物、私信，如潮水般涌来。我看着她坐在豪华公寓的书桌前，一边敷着上千块钱一张的面膜，一边用我妈给她的、说是留作纪念的钢笔，抄写着我的日记，然后拍照上传，嘴里还哼着愉快的歌。而另一边，我的父母，却因为思念我，一夜白头，以泪洗面。他们甚至不敢看手机，因为到处都是关于我和徐婉清的“爱情故事”，那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个幽灵一样，在她身边徘徊。

愤怒、不甘、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灵魂。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我的灵魂形态，从一开始的透明虚幻，渐渐变得凝实。周围的世界，在我眼中也越来越清晰。

我甚至能感受到风吹过我的感觉，虽然那是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那天晚上，陈浩又来了。

他似乎对徐婉清这种“又当又立”的行为乐在其中，甚至主动帮她出谋划策。“宝贝，光发日记还不够。你要开直播，跟粉丝互动，哭给他们看。现在的人，就吃这一套。

”陈浩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指点江山。“我怕我哭不出来。”徐婉清有些苦恼。

“这有什么难的。”陈浩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扔在桌上，“这张卡，不限额度。

你把它想象成林周的骨灰，是不是就好哭了？”徐婉清的眼睛瞬间亮了，她拿起黑卡，在脸上蹭了蹭，然后对着镜子，眼眶说红就红，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滑落。“陈少，你真好。

”“好，就用行动表示表示。”两人随即在沙发上纠缠起来，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

我飘在天花板上，看着下方这荒唐的一幕。那股冰冷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我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杯陈浩没喝完的红酒。我想让它掉下去，摔得粉碎！这个念头一出现，我就感觉灵魂深处有一股力量被抽离，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撞向那只高脚杯。“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高脚杯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从桌沿滑落，摔在地上，红色的酒液溅了满地，像极了那天我流出的鲜血。

沙发上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分开。“怎么回事？”徐婉清惊魂未定。

陈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可能是风吧。你这房子也太老旧了，该换了。

”他并没有多想。但我却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我，好像可以……触碰这个世界了。3.拥有了干涉现实的微弱能力后，我成了徐婉清和陈浩的专属噩梦。我的力量还很弱，做不了什么大事，但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徐婉清的第一次直播，选在了她的书房。

背景是满墙的书，桌上点着香薰，旁边还放着我的黑白照片。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伪素颜妆”，准备开始她声情并茂的表演。“哈喽，家人们，晚上好。

我是婉清。”她对着镜头，努力挤出一个悲伤的微笑。“今天，我想和大家聊聊我和林周的故事……”就在她准备开始朗读我的日记时，我集中了所有意念，对准了她头顶那盏昂贵的水晶吊灯。灯光开始疯狂地闪烁，忽明忽暗，像是恐怖片的前兆。

徐婉清的声音被打断，她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直播间的弹幕也炸了。“我去，什么情况？灯坏了？”“怎么感觉阴森森的，姐姐别怕！”“是不是林周的灵魂回来看你了？

他一定很欣慰！”看到最后一条弹幕，徐婉清的脸都绿了。

她勉强笑了笑：“可能是线路有点问题，大家不要多想。”我冷笑一声，加大了力度。

“滋啦——”书桌上她用来直播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突然一黑，冒出了一缕青烟。这下，直播彻底中断了。徐婉清尖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花了两万多新买的电脑，就这么报废了。但这只是个开始。她的生活开始变得一团糟。她早上起来，会发现自己最贵的那瓶面霜，瓶盖不翼而飞，里面的膏体干得像块石头。她准备出门约会，刚化好妆，一整套崭新的迪奥口红，会莫名其妙地从化妆台上“跳”下来，全部摔断。

她穿着高价买来的限量版高跟鞋，走在平坦的路上，鞋跟会毫无征兆地断掉，让她摔个狗吃屎。她开始变得神经质，总觉得屋子里有人。她请了大师来看，大师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脸色凝重地说：“徐小姐，你这屋子，怨气很重啊。

”徐婉清吓得当晚就搬去了酒店。我对付陈浩的手段也差不多。他喜欢飙车，我就在他和狐朋狗友比赛的时候，让他那辆法拉利在半路无故抛锚，眼睁睁看着对手超过他，丢尽了脸面。他在公司开重要的视频会议，我就让他的电脑文件全部变成乱码，PPT无法播放，被他爸当着所有高管的面骂得狗血淋头。他和嫩模在酒店鬼混，我就让房间的烟雾报警器响个不停，引来保安，场面一度非常尴尬。陈浩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和徐婉清的争吵也越来越多。“徐婉清，你是不是个扫把星？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就没顺过！”“陈浩你什么意思？我最近才倒霉呢！是不是你那个死鬼前男友在作祟？

”“你他妈有病吧！世界上哪有鬼！”我飘在旁边，听着他们互相指责，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点小打小闹，只是开胃菜而已。真正的大餐，我还在为他们准备着。

在不断地使用和摸索中，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我已经可以做到短暂地移动一些小物件，甚至能影响电子设备的信号。这段时间，除了报复他们，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飘荡。我去了我家，看到我爸妈的房间，灯总是亮到深夜。他们把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摆了出来，每天看着照片流泪。我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我也去了学校，昔日熟悉的校园，如今却让我感到无比陌生。

到处都有人在谈论我和徐婉清的“爱情故事”，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深情的传说。

没有人真正记得，我林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清明节那天，我鬼使神差地飘到了自己的墓地。陵园里很安静，飘着蒙蒙细雨。我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来，毕竟，我的父母前两天才来过。可我却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静静地站在我的墓碑前。是苏念。我的高中同桌。4.苏念。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封珍珠，被轻轻拂去灰尘后，露出了温润的光芒。她很安静，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默默地坐在我身边，做题，看书。我们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还没有我和徐婉清一天说的多。我印象最深的，是高三那年冬天，我感冒发烧，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是她默默地把自己的热水袋塞进了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