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是被外卖员的电话吵醒的，手机在枕边震动的频率堪比工地打桩机，震得他太阳穴都跟着突突跳。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摸过手机眯眼一看，上午十一点十七分 —— 比昨天醒得早了二十三分钟，他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堪称 “自律生涯的重大突破”。“哥们儿，你这门牌号藏得比我前女友的心还深，再不开门，螺蛳粉的腐竹都要自己长腿跑了！” 外卖员的声音裹着初夏的燥热，还带点单口相声的味儿，透过听筒传过来，驱散了陈阳最后一丝睡意。

他揉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坐起身，身上的灰色睡衣皱得像刚从咸菜缸里捞出来，领口沾着的饼干碎屑，凑近些看，居然能勉强拼出半个 “穷” 字。出租屋不大，也就四十来平米，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一眼就能望到头。客厅的茶几上，半箱泡面垒得像座迷你金字塔，最上面那桶的盖子还没盖严，露出里面干巴巴的面饼。

沙发上搭着的几件 T 恤，颜色已经分不清是灰是黑，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墙角的垃圾桶满得快要溢出来，里面塞满了外卖盒和零食袋。整个屋子唯一能看的，就是窗台那盆绿萝 —— 去年公司发的入职礼，记得当时他还特意去花店买了个白色的陶瓷花盆，小心翼翼地把绿萝移进去，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 “给职场生涯添点生机”。可如今，陶瓷花盆裂了道缝，绿萝的叶子也有些发黄，但好歹还活着，成了屋里唯一敢见光的活物。

陈阳趿着一双快掉底的拖鞋，慢悠悠地挪到门口。开门时，一股热浪涌了进来，带着初夏特有的潮湿气息。外卖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着蓝色的工作服，额头上满是汗珠，手里拎着一个印着 “螺蛳粉” 字样的塑料袋。他盯着陈阳的睡衣，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兄弟，你这穿搭挺复古啊，是今年流行的‘居家乞丐风’不？

”陈阳干笑两声，接过螺蛳粉，说了句 “谢谢”，就赶紧把门关上了。关门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对面住户门上贴着的 “优秀员工” 奖状，金色的边框在阳光下闪得他眼睛生疼。他愣了愣，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自己也是穿衬衫打领带的 “写字楼精英”。那时候，为了赶一个电商大促的方案，他连续一周加班到凌晨三点，办公室的灯常常只有他那一盏还亮着。饿了就泡桶泡面，困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最终方案提交上去，客户夸他 “有灵气”，公司还特意给他发了五百块奖金。拿到奖金的那天，他豪气地请部门同事喝奶茶，每个人都加了双份珍珠，还额外加了一份椰果。可现在倒好，连一杯普通的奶茶，他都只敢点 “无糖微冰”—— 不是因为注重养生，而是穷得怕多加一块糖就超了预算。

回到电脑前，陈阳把螺蛳粉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酸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占领了整个房间。他深吸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感叹道：“这才是生活的味道啊！

”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包装，夹起一筷子米粉塞进嘴里，酸辣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刺激得他味蕾都活跃起来。吃了几口，他想起自己今天还没看招聘信息，便放下筷子，点开了电脑上的招聘网站。

首页弹出的 “35 岁以下优先” 的字样，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得他眼睛有些疼。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往下划，页面上的岗位五花八门，可大多都不符合他的预期。

要么是要求 “五年以上管理经验” 的神仙岗位，他一个刚工作两年的人，连门槛都够不着；要么是 “月薪三千还得自带交通工具” 的销售岗，不仅工资低，还得自己贴钱，怎么算都不划算。手指悬在 “投递简历” 按钮上半天，陈阳迟迟没有按下。他突然想起裁员那天的场景，HR 把离职证明递给他时，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轻飘飘地说了句 “年轻人机会多”。可他翻遍自己的工作记录，除了二十多个大同小异的 PPT 模板、十几个没署名的方案，好像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都没有。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投了也是石沉大海，还不如打把游戏，至少在游戏里，我还能当回王者。”于是，他关掉招聘网站，熟练地打开了游戏客户端。登录账号时，他看到游戏好友列表里，以前一起组队的同事在线，还发了一条动态：“今天又加班，不过项目快结束了，马上就能拿奖金啦！

” 陈阳看着那条动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发送消息，而是点开了匹配界面。游戏一局接一局地玩，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三点。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 “妈” 的名字。

陈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母亲又来 “查岗” 了。他手忙脚乱地把摄像头对准天花板，只露出口罩遮住的半张脸，还不忘用手捋了捋乱糟糟的鸡窝头，试图营造出一种 “刚面试完，非常疲惫” 的假象。“阳阳，今天出去面试了没？

” 电话接通后，母亲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去了去了，妈。” 陈阳扒拉着碗里剩下的米粉，含糊得像含了颗话梅，“今天上午面试了一家公司，感觉还不错，面试官对我挺满意的。”“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一些，又接着说，“你王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儿子在国企当主管，手里有不少资源，要不妈帮你问问？人家单位待遇好，食堂还管早饭呢！”“不用了妈，我这两天正跟一家大公司谈呢！” 陈阳赶紧打断母亲的话，生怕她真的去麻烦王阿姨，“人家 HR 说我简历特别亮眼，就差最后一轮面试了，等面试过了，月薪过万不是问题！

到时候我就接你过来，咱们一起在城里住。”“好好好，妈等着那一天。

” 母亲笑得很开心，又叮嘱了他几句，让他注意身体，按时吃饭，才挂了电话。挂了电话，陈阳把空碗扔进垃圾桶，塑料袋 “哗啦” 一声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刺耳，像是在嘲笑他刚才的 “吹牛皮大业”。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游戏结束的界面，心里五味杂陈。他突然想起刚毕业时，母亲送他到车站的场景，母亲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要是实在不行，就回家，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那时候，他拍着胸脯对母亲说 “妈你放心，我肯定混出个人样来”，这话倒不是吹牛，大学时的他，可是系里出了名的 “拼命三郎”。为了凑学费和生活费，他周末在学校附近的餐厅端盘子，从下午五点一直忙到深夜十一点，客人多的时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寒暑假，他还去街上发传单，夏天太阳毒辣，他的双手被晒得脱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水泡，疼得他晚上睡不着觉，可他从来没喊过累。为了考市场营销师证书，他每天泡在图书馆里，从早上开馆一直待到闭馆，保温杯里的枸杞水喝了一杯又一杯，笔记本上记满了知识点。

最终，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绩拿到了证书，毕业典礼上，还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了言。

可现在倒好，他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跟母亲说。傍晚六点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阳玩游戏玩得有些累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他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瓶空饮料瓶，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鸡蛋。他这才想起，冰箱里的可乐早就喝完了。

没有可乐，他感觉自己连明天都撑不过去，毕竟可乐可是他的 “快乐水”，每次心情不好或者觉得疲惫的时候，喝一口冰镇可乐，所有的烦恼好像都能烟消云散。

没办法，陈阳只能舍得出门 —— 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是为了买可乐。

他换了一件相对干净的 T 恤，穿上牛仔裤，又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这才开门下楼。

楼下的便利店灯火通明，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姓刘，大家都叫他刘叔。刘叔为人热情，平时对街坊邻居都很照顾。陈阳刚走到门口，刘叔就笑着跟他打招呼：“小陈，今天出来挺早啊，往常你都得等我快关门的时候才来买可乐！”“刘叔，今天有点渴了，就早点下来了。” 陈阳笑着回应，走进店里，径直走向冰柜，拿了两瓶冰镇可乐。付完钱，陈阳正准备走，突然看见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招聘店员，月薪四千，包吃住，要求：年龄 18-35 岁，吃苦耐劳，有责任心。

” 他盯着 “包吃住” 三个字，眼睛都亮了。他心里盘算着：“这要是去了，不仅能省了房租，还能省了饭钱，简直太划算了！就是不知道刘叔会不会嫌弃我只会吃，不会干活。”他想起以前加班晚了，经常来这家便利店买关东煮。刘叔知道他辛苦，每次都会多给他加一个鱼丸，还会跟他说 “年轻人加班辛苦，多吃点补充体力”。那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升职了，一定要请刘叔吃顿好的，好好感谢他。可现在倒好，自己反倒要去给刘叔打工了，想想还真是有些讽刺。“小陈，你盯着招聘启事看啥呢？

难道你想找工作啊？” 刘叔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问道。陈阳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刘叔，我最近确实在找工作，看到您这儿招人，就有点心动。

”“心动就来试试啊！” 刘叔爽快地说，“我这儿正好缺个人手，你要是愿意来，明天就能上班。工资虽然不算高，但包吃住，也能帮你省不少钱。

”陈阳没想到刘叔这么爽快，心里又惊又喜，连忙说：“谢谢刘叔！我愿意来，我明天一定准时到！”“行，那咱们就说定了。” 刘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九点过来就行，我跟你说说店里的规矩。”“好嘞，谢谢刘叔！

” 陈阳拿着可乐，心里美滋滋的，连走路都觉得轻快了不少。走出便利店，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舒服极了。陈阳慢悠悠地晃着，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心里感慨万千。他看见几个中学生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经过，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时候的他，也是个名副其实的 “学霸”，高考时超了一本线五十分，填报志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 “热门的市场营销专业”，还跟父母说 “我以后要干一番大事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大学时的他，可不是现在这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为了参加全国大学生营销策划大赛，他牵头组建了一个五人团队，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泡在实验室里修改方案，常常忙到深夜。有一次，正好赶上他生日，团队成员特意给他买了个小蛋糕，可他们刚吃了两口，就因为一个方案的细节争论了起来，最后蛋糕都放凉了，他们也没顾得上吃。那段时间虽然辛苦，但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眼里都闪着光。为了锻炼自己的实战能力，他还主动向学校申请，去学校超市做兼职店长。

当时超市里有一批滞销的零食，眼看就要过期了，老板急得团团转。陈阳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个主意。他把那些滞销的零食重新组合包装，做成了 “校园网红套餐”，还在学校的贴吧、微博上宣传。没想到，这个套餐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没过多久，滞销的零食就被抢购一空。校领导知道这件事后，还特意表扬了他，说他有商业头脑。那时候，他总跟同学说 “以后要开一家自己的营销公司，帮更多中小企业做好品牌”。可现在呢？他不仅没开成公司，还成了一名失业青年，每天在家躺平，连面试都不敢去。想到这里，陈阳心里有些失落。他继续往前走，看见写字楼里的白领们匆匆忙忙地赶地铁，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他想起自己以前挤地铁的日子，那时候他总嫌地铁人多，每次挤上去都得被挤成 “肉饼”，可现在，他倒盼着能有个地铁可挤，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走到广场附近，他看见一群阿姨在跳广场舞，她们跟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体，脸上笑得格外开心。陈阳突然有些羡慕她们，心想：“还是阿姨们潇洒，不用愁找工作，不用怕被裁员，每天都能这么开心。”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可乐，冰凉的触感透过塑料传到指尖，陈阳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大学毕业时，自己也曾意气风发地拍着胸脯说 “要在这座城市闯出一片天地”，可现在，他却 “闯出” 了个 “出租屋躺平冠军” 的称号。回到出租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陈阳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游戏，而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