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间觥筹交错。林薇站在不起眼的廊柱旁，身上那件过于宽大的香槟色礼服像是借来的——事实上确实是顾夜宸的助理匆忙准备的，连尺寸都未曾好好量过。她的目光平静地穿过人群，落在被众星捧月的顾夜宸身上。

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正微微倾身听身旁的白芊芊说着什么，唇角牵起一丝难得的笑意。白芊芊一身当季高定，指尖优雅地捏着香槟杯，颈项间钻石项链熠熠生辉。她不知说了什么，顾夜宸眼中的赞许又深了几分。“要我说，Vera的新系列真是震撼，”白芊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清，“那种将古典元素与现代线条融合的手法，实在是精妙。

”旁边立刻有人奉承：“白小姐对珠宝设计的见解总是这么独到，不愧是拿过新锐设计师奖的人。”白芊芊谦虚地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薇的方向，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轻蔑。“说起来，夜宸，”她转向顾夜宸，声音柔了几分，“Vera下个月的展览，我或许能拿到两张邀请函。你知道的，我和她的助理有些交情。

”顾夜宸颔首，语气是林薇很少听到的温和：“那就有劳你了。

Vera的作品确实值得一看。”这时，他的视线终于瞥见了站在阴影里的林薇，眉头立刻蹙起：“你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去帮王总看看他的夫人是否需要什么。

”命令的口吻，如同在使唤一个不得力的员工。林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转身的刹那听见白芊芊压低的声音：“夜宸，你别对林小姐这么严厉嘛...她可能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然后是顾夜宸冰冷的回应：“三年了，就是块石头也该学会了。”林薇的脚步未有停顿，唇角却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是啊，三年了。距离那份协议的结束，还有整整七十三天。

她每天都在倒数。宴会在继续。林薇按照吩咐去问候了王总的夫人，又被几位贵妇使唤着拿了点心、找了披肩。她们与她说话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敷衍，目光早已越过她，搜寻着更有价值的交谈对象。她像一个透明的幽灵，穿梭在华服美酒之间，与这奢华场景格格不入。无人知道，当她在帮某位夫人寻找丢失的耳钉时，脑中正在构思一幅以敦煌飞天为灵感的项链设计图；更无人知道，半小时前顾氏集团网络安全系统的一个微小漏洞，已经被她悄然修复——就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用她那台看起来陈旧普通的手机。

宴会终于结束。回程的车里，气氛比车外的秋夜更冷。顾夜宸松了松领带，闭目养神，仿佛身旁的妻子不存在。直到车子驶入别墅车库，他才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天的疲惫和不加掩饰的厌烦：“以后这种场合，如果学不会如何得体应对，就干脆别去了。顾家的脸面，经不起一再丢损。”林薇正要下车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

灯光昏暗，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好的。”她只答了两个字，平静无波。

这反应反而让顾夜宸更加不悦。他期望看到什么？羞愧？委屈？还是苍白的辩解？三年了，她总是这样，像一团棉花，沉默地吸收所有冷待和指责，从不反抗，也从未改变。

他冷哼一声，率先下车，大步走向门口，没有等她。林薇跟在后面，步伐不紧不慢。

她抬头望向别墅二楼书房的方向——那里有一台不起眼的旧笔记本电脑。几个小时后，当这栋房子彻底安静下来，世界上少数几个能请动顶尖黑客“零”的人之一，将会收到一份关于某跨国公司非法数据挖掘的完整证据链。而此刻，她的“丈夫”正烦恼着明天如何通过白芊芊拿到那位神秘设计师Vera展览的邀请函。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渴望一见的那位设计师最新系列的灵感来源，正是此刻他身后这个被他视为“上不了台面”的妻子，某天深夜在书房翻到的一本敦煌壁画图册。更不会知道，他刚刚离场的宴会上，那些追捧白芊芊的人口中“惊才绝艳”的Vera的新作设计稿，正安静地躺在他眼中那个“平庸无趣”妻子的加密云盘里。林薇走进空旷冰冷的客厅，指尖无声地划过手机屏幕，一条加密信息已发送成功。任务已接。一小时后上线处理。

她抬头，看了眼顾夜宸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眼神如同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七十三天。倒计时仍在继续。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光洁的餐桌上切割出明暗交界。

顾夜宸坐在主位，浏览着平板上的财经新闻，手边的咖啡氤氲着热气。

林薇将一份简单的早餐放在他手边——煎蛋，培根，烤吐司，三年如一日，他从未说过喜欢，但也挑不出错。他眼皮未抬，仿佛她是空气。林薇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回厨房。

她安静地站在桌边，看着这个法律上是她丈夫的男人。“顾先生。”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顾夜宸划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她会主动开口。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惯有的审视与一丝不耐。林薇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对折的纸。纸张有些旧了，边缘微微起毛。她将它轻轻放在餐桌上，推到他面前。顾夜宸没有立刻去拿。

他的视线从纸张移到她的脸上，带着疑惑和居高临下的询问。“这是什么？

”“三年前我们签订的协议。”林薇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第一百四十三条，乙方林薇需在甲方顾夜宸需要时，履行配偶职责，配合出席必要社交场合，期限三年。昨天是最后一场宴会。协议到期了。”她顿了顿，迎上他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说出了那句练习过无数次的话：“我们离婚吧。”空气凝固了几秒。随即，顾夜宸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拙劣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种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廉价且即将被丢弃的物品。

“离婚？”他轻笑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林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离开顾家，离开我，你能做什么？去便利店打工？还是回你那个小县城？”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份协议，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顾先生。”林薇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的疏离，“我是在通知你。协议写得清楚，期限一到，关系自动解除。你当初爽快签字，现在也应该爽快结束。”顾夜宸的笑意敛去。

她的平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控感。

这不像他认知里的林薇——那个沉默、顺从、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女人。他以为她会纠缠，会哀求，会为这锦衣玉食的生活摇尾乞怜，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冷静地要求离开。

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升腾起来。“好。”他冷冷地吐出这个字，眼神冰寒，“如你所愿。

但是林薇，记住你今天的话。出了这个门，顾家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别到时候后悔了，又哭哭啼啼地回来求我。我顾夜宸这里，没有回头路。”“放心。”林薇微微颔首，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我不会带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她转身离开餐厅，背影挺直，没有一丝留恋。顾夜宸盯着她的背影，胸口莫名堵着一股闷气。他猛地抓起那张协议，揉成一团，狠狠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不识好歹！他倒要看看，一无所有的她，能硬气到几时！

与此同时，二楼卧室。林薇打开衣柜。

里面大部分是顾夜宸的助理按照“顾太太”身份置办的行头，华丽，昂贵，却从不合身。

她只从最角落取出一个半旧的帆布行李包，装了几件自己婚前带来的简单衣物，洗漱用品，以及那台外壳磨损的笔记本电脑。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目光掠过这个住了三年的房间，没有一丝怀念。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檀木小盒上。

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的平安扣，穿在红色的手绳上。那是顾家奶奶在世时给她的，也是她在这段婚姻里，唯一想带走的东西。她将小盒放入包内，拉上拉链。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当她提着行李包走下楼梯时，顾夜宸已经不在餐厅。

她听到书房传来他讲电话的声音，语气焦躁而严厉。“……防火墙是纸糊的吗？立刻给我查！

要是影响到下午和摩根集团的视频会议，整个技术部都给我滚蛋！”林薇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大门。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书房门猛地被拉开。顾夜宸站在门口，脸色阴沉，显然公司的突发状况让他心情极差。他看到提着行李包的林薇，眼神更加阴鸷。

“滚吧。”他吐出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随即重重摔上了书房门。

沉重的实木门隔绝了两个世界。林薇没有任何停顿，拧开门，走了出去。

秋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凉意，却前所未有的清新。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奢华却冰冷的别墅，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汇入了门外街道的人流之中。

几个小时后，城市另一隅，一个安静整洁的短租公寓内。林薇打开那台旧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她的脸。

她看了一眼加密邮箱里秦朔发来的关于古董珠宝修复的细节图和求助信，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回复。接。要求：绝对隐私。几乎同时，另一个窗口弹出，是顾氏内部网络警报的转发信息她多年前无意中留下的一个小小“后门”自动发送的。

攻击手法凌厉，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她扫了一眼源地址，眼神微凝。是个老“朋友”了。

她想了想，点开另一个加密通讯界面，向顾氏技术总监的匿名账户发送了一条经过多重伪装的信息，只提供了一个模糊的IP追踪方向和一句提示：试试回溯对方三小时前的跳板，坐标东南区，信号源曾短暂经过民用物联网设备。发送完毕，她不等回复，便切断了所有关联。窗外，华灯初上。城市依旧喧嚣，无人知道，一场足以撼动顾氏帝国的危机，刚刚被这个刚刚“净身出户”的女人，轻描淡写地延缓了脚步。而顾夜宸，此刻正对着技术部一群冷汗直流的高管大发雷霆，对那个隐藏在都市某个角落的“陌生人”的援手，一无所知。城市的另一端，一间租来的工作室里，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金属微尘的气息。

林薇——或许现在该叫她苏晚，她更愿意用回这个名字——正俯身在工作台前。

台灯洒下锥形的暖光，照亮了她手中那件残破却仍可见昔日华美的古董胸针。孔雀造型，珐琅点翠，镶嵌着暗淡的祖母绿和蓝宝石，其中一只羽翼几乎断裂，珐琅大面积剥落。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戴着放大镜的眼睛专注锐利，与宴会上那个低眉顺眼的“顾太太”判若两人。指尖握着极细的镊子，小心地清理着锈蚀的机关，又将一枚微小的替代宝石嵌入预设的爪镶中，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外人难以想象的经验和耐心。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苏晚没有抬头，只说了声“请进”。秦朔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是这家名为“拾遗”的独立画廊老板，也是这次古董珠宝修复的中间委托人。

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安静却眼神清亮的女人时，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投契。她不像普通匠人，言谈间对艺术史和设计的见解常常让他惊艳。“苏小姐，没打扰你吧？

这是那批可能需要修复的旧图纸，我先拿过来……”他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目光被工作台上那件正在焕发新生的胸针吸引。光线下的胸针，断裂的羽翼已被巧妙接合，新补的珐琅釉色与原有部分融合得天衣无缝，那些黯淡的宝石经过精心处理和重新镶嵌，正逐渐透出内里蕴藏的、沉寂多年的火彩。“这……”秦朔眼中满是惊叹，“太完美了。

这种失传的点翠镶宝工艺，我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复原到这种程度。”苏晚这才放下工具，摘掉放大镜，揉了揉眉心。“秦先生过奖了，只是尽我所能。”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叫我秦朔就好。”他看着她，眼神真诚，“说真的，苏小姐，你的手艺和审美，让我想起一个人。”他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笑，“不过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只是奢望能有机会合作罢了。”苏晚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哪位大师？

”“Vera。”秦朔吐出这个名字，带着敬意，“珠宝设计圈里的一个传奇。

她的作品和你刚才工作的样子，有种相似的气质，一种……极致的专注和对细节的偏执。

”苏晚垂下眼睑，整理着工具：“不敢和Vera大师相提并论。我只是个修复匠人。

”秦朔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画廊即将举办的一场小型展览。

苏晚偶尔回应几句，观点却总能切中要害。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秦朔有一瞬间的晃神。他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矛盾感，朴素，却深不见底。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顶楼，气氛却如同冰封。技术总监顶着两个黑眼圈，几乎是战战兢地站在总裁办公室里汇报。巨大的屏幕上密密麻麻滚动着代码和攻击警报。

“……对方攻势太猛，我们的防火墙层层被破。核心数据库暂时保住了，但部分外围服务器已经失守。再这样下去，下午和摩根集团的战略合作视频会议绝对无法正常进行，损失……无法估量。

”顾夜宸站在落地窗前，背影紧绷，浑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他已经发了整整一上午的火，此刻反而陷入一种可怕的平静。“所以，”他声音冰冷，“你们整个技术部，年薪加起来过千万，告诉我没办法？甚至连对方是谁都摸不到边？

”总监冷汗涔涔：“对方……手法非常高明，绝对是顶级高手。我们……我们尽力了。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不过什么？”顾夜宸猛地转身，目光如刀。“不过凌晨的时候，我们收到一条奇怪的匿名信息，”总监赶紧说，“提示我们追踪东南区民用物联网的信号跳板。我们顺着这个方向查，居然真的暂时延缓了对方的攻势，抢修回一部分数据……但很快又被攻破了。

发信人身份完全无法追踪，像……像幽灵一样。”顾夜宸眉头紧锁：“匿名信息？是敌是友？

”“无法判断。但手法同样高超得不可思议。

技术部的人私下说……说有点像传说中那个黑客‘零’的风格。”“零？

”顾夜宸听说过这个名字，地下黑客世界的传说，亦正亦邪，踪迹缥缈，价格高得离谱，且从不接直接委托。“是……但只是猜测。”总监补充道，不敢把话说满。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秘书通报，白芊芊小姐来了。白芊芊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装，提着保温盒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和温柔：“夜宸，听说公司出了事，我给你熬了点汤……”她看到办公室内凝重的气氛，适时地收住了话头。

听技术总监结结巴巴地又复述了一遍情况，她眼睛转了转，柔声开口：“黑客‘零’？

我好像听一位留学时的朋友提起过，他或许有门路能联系上……要不要我试试？

”顾夜宸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白芊芊当着他们的面打了几个电话，语气恳切，绕着弯子打听。

然而，几分钟后，她放下电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尴尬：“对不起，夜宸……我朋友说，‘零’根本不在国内，而且行踪不定，他也没办法直接联系上……”希望破灭。顾夜宸揉了揉眉心，疲惫地挥挥手，让技术总监先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白芊芊。白芊芊体贴地盛汤，嘴上安慰着：“别太担心，夜宸，肯定会有办法的。

说不定那个发匿名信息的好心人还会再帮忙呢？”顾夜宸心不在焉地接过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