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指在三块流光溢彩的全息键盘上翻飞，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这画面要是拍下来，绝对能冠以《当代触手怪の究极艺术》之类的标题丢上网，收获一波“人类进化又不带我是吧？”的惊叹。

但只有林风自己知道，这特么根本不是什么艺术，这是求生欲——同时运营三个顶级虚拟主播马甲的求生欲。

左边屏幕里，是他冷酷寡言的游戏大神马甲“凛”。画面中，那个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的虚拟形象正以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面无表情地刀掉了游戏里的最终Boss。弹幕瞬间被“凛神牛逼！！！”和“666”刷成了厚厚的雪墙。

右边屏幕，是他元气甜心马甲“小太阳”。金发双马尾的虚拟形象正随着动感音乐轻轻摇摆，比着心，声音甜得能齁死一窝蚂蚁：“谢谢‘凛神是我老公’送的星际飞船！爱你哦啾咪~……啊呀！谢谢‘小太阳是我女鹅’送的彩虹桥！mua！……哇！谢谢‘茉莉姐姐我老婆’送的深空火箭！老板大气！老板硬是硬，就是…呃…”

林风心里猛地一咯噔，差点把“凛”那边的闪避键给抠下来。

淦！差点顺口把心里吐槽的“就是有点短”给秃噜出去了！都是被那些ID气的！这届粉丝怎么回事？能不能专一一点？在他三个号之间反复横跳，搞得他精分程度超级加倍！他一边内心疯狂吐槽，一边用变声器拉出小太阳的甜腻尾音无缝衔接：“就是…就是太让太阳开心啦！爱你们哟~~！”

中间屏幕，是他的知心姐姐马甲“茉莉”。淡雅长裙的虚拟形象正用一种能让人耳朵怀孕的温柔嗓音，安慰一个失恋的观众：“感情就像星空，偶尔会有流星坠落，但星辰永远都在。你要相信，更好的总是在未来等待……”

而林风的真实内心OS是：姐妹，听我一句劝，那渣男不值得你掉这么多金豆子，有这时间不如来给我刷个火箭，保证让你瞬间忘却烦恼，体验氪金变强的纯粹快乐……当然这话只能是想想。

他完美地同时处理着三条独立的语音轨道，切换自如，精神高度集中，感觉自己天灵盖都在冒烟。

“操作还行。”凛-冷漠声线 “谢谢‘老板’的飞船，爱你哦！”小太阳-甜腻声线 “感情总会过去的，要更爱自己呀。”茉莉-温柔声线

弹幕疯狂滚动，各家的粉丝在各自的直播间里狂欢，仿佛三个平行的世界，而林风，就是那个同时撑着三个世界的倒霉蛋 Atlas注：希腊神话里被罚成天的巨人。

“凛神！我要给你生猴子！” “小太阳甜度超标了！血槽已空！” “茉莉姐姐的声音是治愈良药！”

没人知道，这三个风格迥异、几乎撑起平台直播区半边天的顶级大V，皮下居然是同一个快要被累成狗的大活人。

终于，最后一场直播的结束时间跳到。林风几乎是以抽筋的手速，光速点下了三个“结束直播”按钮。

世界，瞬间清净了。

“呼——”

他猛地向后瘫倒在电竞椅上，发出一声被掏空般的悠长叹息。摘下的耳机里还残留着虚拟的欢呼和甜蜜的余韵，但真实的房间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过度劳作后发出的嗡嗡哀鸣，像极了了他此刻疲惫灵魂的背景音。

巨大的空虚感如同冰凉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上来，瞬间把他淹没。刚才的喧嚣和热闹是那么的真实，打赏金额跳动的数字也是那么的真实，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看得见，摸不着，更走不进心里。

那些喜欢和爱，是给“凛”的，给“小太阳”的，给“茉莉”的。

关他林风什么事？

他只是一个躲在屏幕后面，操纵着提线木偶的操作员。一个同时演着三场大戏的独角戏演员。观众们买票入场，为虚假的人设欢呼喝彩，而他这个幕后工作者，连找个入口沉浸进去享受一下都做不到。

他揉了揉酸涩发胀，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永久闭合的眼睛，视线下意识地瞟向了桌上的另一个屏幕——显示着平台后台的账户余额。

嗯，数字很漂亮。

足够付清下个月那贵得离谱的公寓租金，还能剩下不少，让他能继续苟延残喘一阵子。

但他心里却像塞了一把被水泡过的棉花，沉甸甸、湿漉漉，挤不出一丝名叫“快乐”的情绪。

“这波啊，这波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极度不均衡。”他对着空气，哑着嗓子自嘲了一句，“GDP上去了，幸福感拉胯了。我这人生运营策略属实有点问题。”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到窗边。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依旧热闹地闪烁着，勾勒出繁华的夜景，但这些光芒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这片巨大光影森林里一个格格不入的幽暗像素点。

“淦！凛那边要极限操作，小太阳那边要谢礼物，茉莉这还要分析情感问题…我这脑瓜子是八核十六线程超频工作的吗？散热跟不上了啊喂！”他忍不住又吐槽了自己一句，“每天像演三场戏，精分程度堪比人格分裂预备役。再这么下去，我怕不是要去医院挂个号，看看脑科还是精神科了。”

他甚至开始怀念起以前只运营一个号的日子，虽然穷点，但至少脑子是清醒的。

现在呢？钱是多了，但感觉自己快没了。

他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那股憋闷全都呼出去。然后认命般地转身，重新戴上了那副沉重的耳机。

至少，下一个小时的直播时段，他还能继续躲进那一片虚假的热闹里。

继续被那些不属于他的“喜欢”和“爱”紧紧包围。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但……好像还是比面对这狗日的、冷冰冰的现实，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就在他准备提前检查一下晚上直播内容，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的时候，电脑屏幕中央，突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了一个设计极其炫酷、特效浮夸到闪瞎狗眼的通知窗口——

全新“真心”体验系统，震撼内测招募中！让您的虚拟形象更具真实情感，打造独一无二的灵魂伴侣体验！

广告词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突破次元壁”、“触及灵魂的连接”、“告别冰冷代码，拥抱温暖真情”……

林风撇撇嘴，脸上写满了“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

“又是哪个策划想出来的氪金新噱头？还‘真实情感’？”他习惯性地移动鼠标，准备像往常一样，把这个华而不实的广告窗口当成屁一样给关了。

“我自己都快忘了那玩意儿长啥样了，还能赋予给虚拟形象？忽悠，接着忽悠。”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点击那个小小的“×”时，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被广告下方那飞速滚动的评论区吸引了。

“期待！凛神有了感情会是什么样？会不会一边砍Boss一边温柔地说‘小心着凉’？” “小太阳会不会更甜？甜到把我糖尿病都勾出来我也认了！” “茉莉姐姐会更温柔吗？我已经准备好被她治愈一万次了！” “冲啊！为了更有灵魂的老婆/老公/女儿/姐姐！”

林风看着这些热情洋溢的评论，心里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空虚和焦虑，突然像被加了酵母的面团一样，迅速发酵膨胀。

真实情感？

这系统要的这玩意儿，他林风仓库里还有库存吗？怕不是早就过期变质，甚至被他自己当废品给处理掉了。

但他能怎么办？

其他那些顶级主播，为了热度，肯定都会抢破头去申请这个内测。他要是落后了，热度掉了，粉丝跑了……那账户里漂亮的数字，岂不是要像阳光下的冰块一样，飞速融化？

卷，就硬卷！往死里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不是一口气，而是即将上战场的壮行酒。然后，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用力点击了那个“申请内测”的按钮。

几乎是立刻，申请就通过了。

恭喜您！您已成为“真心”系统首批尊贵内测用户！

系统安装包自动开始下载，进度条跑得飞快，仿佛生怕他反悔。

“呵，这效率倒是挺高，看来坑位多得是，就等着韭菜…啊不，是尊贵用户们上门呢。”他咕哝着，熟练地将下载好的安装包，分别拖进了三个虚拟形象的专用启动器里。

三个进度条同时飞速跑满。

安装成功！“真心”系统启动中……

屏幕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三个直播界面看起来似乎……毫无变化。

林风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

“看来没事？雷声大，雨点小，果然是忽悠人的玩意儿。”

他摇摇头，把自己重新摔回椅子上，准备像往常一样，同时登录三个账号，开始今晚的“精分”表演。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同时按下三个登录键的瞬间——

异变陡生！

啪！

电脑屏幕猛地一黑！

紧接着，一阵极其刺耳尖锐的电流噪音如同冰锥般狠狠扎进他的耳机！

“我靠！什么情况？！”

林风心里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就想直接去拔电脑电源——物理断电，解决一切花里胡哨的妖魔鬼怪！

但已经太晚了。

那漆黑的屏幕中央，如同恐怖片特效般，猛地弹出一个巨大的、边缘还在不断扭曲蠕动的血色错误提示框！

System Error: Unknown Protocol Intrusion (系统错误：未知协议介入) Core Emotional Module Binding... Binding Exception... (核心情感模块绑定中……绑定异常……) WARNING: High Concentration of Undefined Emotional Signal Detected... Signal Source: User - Lin Feng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未定义情感信号……信号源：用户-林风) Forced Link Established... Link Successful (强行链接建立……连接成功)

头顶的灯光啪的一声，彻底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依旧亮着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屏幕，映照出林风那张写满了错愕与懵逼的脸。

电脑风扇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哀鸣般的尖啸！

几秒钟后。

灯光啪嗒一声重新亮起。

屏幕恢复了正常，刺耳的噪音也消失了。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劣质的电子噩梦。

除了……

林风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了那第三块屏幕上。

代表那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测试形象——“澈”的登录界面，此刻，竟然自己亮了起来！

那个他只随便设计了一半，因为懒得运营而直接打入冷宫的废案形象。

此刻，正静静地站在登录界面的中央。

而它那双原本毫无神采的、属于半成品的眼睛……

正微微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幽蓝色的光芒。

仿佛正透过冰冷的屏幕，安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