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那台复印机又卡纸了。李明放下手中的一叠文件，叹了口气。已经是晚上八点，整层办公楼空荡荡的，只有他所在的角落还亮着灯。窗外，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车流如织，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蹲下身，打开复印机前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卡住的纸张抽出。纸被齿轮咬得死紧，他一用力，刺啦一声，纸撕裂了，留下一半在里面。“该死。”他低声咒骂，指甲在试图抠出碎片时劈了，渗出一丝血珠。

这就是他每日的生活——无穷尽的报告、表格、文件，以及这台总在关键时刻闹脾气的复印机。五年前刚入职时的雄心壮志，早已被这些碎纸屑般的小事磨得所剩无几。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妻子林静。“几点回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快了，还有点东西要弄完。”电话那头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小宝一直在哭，发烧38度5，我走不开，你能不能顺路去买点退烧药？

”李明看着眼前一团糟的复印机和桌上待处理的文件，揉了揉太阳穴：“好吧，我尽量。

”挂了电话，他继续与复印机搏斗。这时，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过来。“李经理，还没走啊？

”阿姨操着浓重的口音问道。“马上就走。阿姨，您知道这东西怎么弄吗？

”阿姨放下手中的抹布，走过来看了一眼：“哎哟，又卡了。这个老机器就是这样，你得这样...”她熟练地按下某个隐藏的按钮，齿轮微微松开，残留的纸片轻松地被取了出来。“谢谢您。”李明有些尴尬，自己一个大学生，竟不如保洁阿姨会处理这种问题。阿姨摆摆手：“天天见它坏，都修出经验了。

你们这些文化人，就会用，不会修。”这话刺痛了李明。

他何尝不是如此——懂得做精美的PPT，写漂亮的市场分析报告，却修不好一台复印机，也似乎修不好自己的生活。终于复印完所有文件，已经八点四十。他匆匆关灯离开，想起还要去买药。药店就在公司拐角处，但他常去的那家已经打烊。

他不得不绕到两条街外的大型连锁药店。排队结账时，他焦躁地看着手表，秒针每走一格，他的心就沉一分。到家已经九点半。推开门，迎接他的是孩子的哭闹和妻子的冷脸。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林静怀里抱着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语气像是积攒了许久的火山。

“药店关门了，我跑了很远...”“你就不能打个电话说一声吗？我担心得要命，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在忙工作，后来又要买药...”“工作工作，永远是工作！

这个家对你来说就是个旅馆是吧？”李明脱下外套，试图接过孩子：“我来抱会儿，你休息一下。”林静转过身去：“不用了，刚哄好一点。饭菜在锅里，自己热吧。

”他走进厨房，揭开锅盖，里面是已经冷透的青椒肉片和米饭。他也懒得热，盛了一碗冷饭，就着冷菜吃起来。餐桌一角堆着未拆的快递盒和几本幼儿绘本，边缘被孩子啃得不成样子。

这就是他的家，无处不在的生活痕迹，杂乱而真实。夜里，孩子烧得厉害，两人轮流用温水给孩子擦身。凌晨三点，孩子终于睡踏实了，两人却没了睡意。

“我妈今天又来电话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要二胎。”林静突然在黑暗中开口。李明装睡，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身边的妻子轻轻颤抖着，像是在哭泣。他想伸手拥抱她，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第二天上班，李明因睡眠不足而头痛欲裂。

上午的部门会议上，他被总监点名批评，因为他负责的项目进度滞后。“李明，你是老员工了，应该起表率作用，而不是拖后腿。”总监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想解释项目滞后是因为其他部门配合不力，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他想起刚入职时的自己，那个敢于直言、充满想法的年轻人，如今已被磨平了棱角。

午餐时间，他独自坐在食堂角落，无意中听到隔壁桌的对话。“听说公司要裁员了。

”“真的假的？”“销售部已经裁了10%，下一步可能就是咱们职能部门了。

”李明的手微微一颤，汤洒了出来，在白色衬衫上染开一块污渍。他急忙拿纸擦拭，却越擦越脏。下午，人力资源部果然发来邮件，通知“优化组织结构，提高运营效率”的计划。虽然没说裁员，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恐慌像病毒一样在办公室里蔓延。同事们表面上依然正常工作，但眼神交流中多了几分猜测和警惕。李明注意到，平时准点下班的人开始加班了，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竞争氛围。那天他加班到很晚，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推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林静坐在沙发上，似乎专程在等他。“我们得谈谈。

”她的表情严肃。李明的心一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他放下公文包，疲惫地坐在对面：“什么事？”“我怀孕了。”林静直直地看着他，“两个月了。

”李明愣住了，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个信息。在可能被裁员的时候，又一个孩子要来了？

“你...怎么想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想留下。”林静的语气坚定，“虽然时机不好，但这是个生命，我们的孩子。”李明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你知道公司可能要裁员吗？如果我失业了，我们怎么养两个孩子？

”“所以你呢？你想让我打掉？”林静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焦虑和恐惧。那晚，他们第一次背对背睡去，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第二天，公司里的气氛更加凝重。裁员名单的小道消息开始流传，每个人都在猜测自己是否在名单上。

李明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一次次刷新邮箱，害怕收到人力资源部的会议邀请——据说那是通知裁员的方式。中午，他忍不住给林静发了条微信：“晚上一起吃饭吧，好好谈谈。

”林静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下午三点，他果然收到了人力资源部的会议邀请。

时间定在四点半。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出汗。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无比漫长。他试图工作，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憔悴的中年男人，突然感到陌生。四点半，他准时走进会议室。人力资源部的张经理和他的直属总监都在场，表情严肃。“李明，请坐。”张经理开口道，“公司近期在进行组织结构优化，经过慎重考虑，你的岗位有所调整。”李明的心沉到谷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们决定调你到新成立的数字营销部，担任数据分析组长。”总监接着说，“虽然职级不变，但责任更重了。我们知道你在这方面很有潜力。”李明愣住了，这不是裁员通知，而是调动？他甚至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数字营销是公司重点发展方向，这个岗位很重要。”总监补充道，“希望你接受这个挑战。”走出会议室，李明恍如梦中。

不仅没有被裁员，反而被赋予了更重要的职责？他第一时间想告诉林静这个好消息，但想起昨晚的争吵，又犹豫了。下班后，他提前到达与林静约好的餐厅。

这是一家他们恋爱时常来的小馆子，墙上还留着当年的涂鸦，如今已斑驳褪色。

林静准时到来，面色有些苍白。两人点了菜，一时相对无言。“我先说吧。

”李明深吸一口气，“公司没有裁我，反而调我去新部门，负责更重要的工作。

”林静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太好了！”“但是工作压力会更大，加班可能会更多。

”他谨慎地补充道。林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我昨天想了很久。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可以去做手术...”李明打断她：“不，既然你想留下，我们就留下。总会有办法的。

”这句话说出口，他感到一种奇特的释然。或许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看似无路可走时，又开辟出新的路径。林静的眼中泛起泪光：“其实我昨天去了医院，已经预约了手术。

但我现在想取消了。”两人的手在桌上相触，这是几天来第一次亲密的接触。菜上来了，是他们恋爱时常点的糖醋里脊和干煸豆角。味道似乎没变，又似乎都变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吗？”林静轻声问，“你当时发誓说五年内一定会升职加薪，买大房子。”李明苦笑：“现在五年过去了，我还是个小职员，住在贷款三十年的小公寓里。

”“但我们还在一起。”林静握住他的手，“这就够了。”那天晚上，他们像多年前那样手牵手走回家。夜空罕见地清晰，能看到几颗星星闪烁。“小时候，我以为长大后自然就会拥有完美的人生。”李明望着星空说，“现在才知道，完美不存在，生活就是一地鸡毛。”“但我们可以一起把鸡毛扎成掸子，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林静靠在他的肩上。不久后，公司正式宣布裁员名单。李明部门里有两位同事被辞退，其中一位是坐在他邻桌的小张。帮忙收拾东西时，李明看到小张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慌和失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李明拍拍他的肩膀。小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老婆总抱怨我没时间陪孩子。”但李明知道，小张的妻子刚生二胎，父母又体弱多病，他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送走小张，李明回到自己的工位，看到手机上林静发来的B超照片。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中，像一颗种子，不知将来会开出什么花。他忽然觉得，生活中的种种烦恼，或许就像那台老是卡纸的复印机。

每次你以为它彻底坏了，却又总能修好，继续运转。而那些撕碎的纸屑，积累多了，从某个角度看，也像是一片雪景。下班前，复印机又卡纸了。这次李明没有抱怨，他熟练地打开前盖，按下那个隐藏的按钮，轻轻取出了完整的纸张。纸面上印着几道墨痕，像是生活留下的印记，无法完美，但依然继续。

以下为扩写内容新部门的调令正式下来了，李明需要在两周内完成工作交接。

他的位置将由一个新来的毕业生接替，这让李明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耕耘多年的岗位，别人轻易就能取代。交接过程繁琐而细致。李明整理着五年来的工作档案，发现自己参与过大大小小十七个项目，熬夜做出的方案堆起来有半人高。

如今这些心血都要交给别人，仿佛自己的一段生命被连根拔起。新来的毕业生叫小王，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洋溢着李明早已消失的朝气。“李老师，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小王恭敬地说，眼神里满是职场新人的忐忑与期待。李明恍惚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也这样称呼带他的前辈，满心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出人头地。

如今他却要离开熟悉的岗位，去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重新开始。

“这些是当前项目的所有资料，这部分是历史数据，这部分是客户联系方式...”李明一一介绍着，小王认真记录，不时提出问题。

问题很尖锐，直指李明这些年工作中存在的漏洞和不足。李明回答得有些吃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五年里，除了熟练，似乎没有太多长进。

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工作消磨了他的锐气，而那些曾经信誓旦旦要自学的技能，永远停留在“明天再开始”的承诺里。交接过程中的一天，李明意外在档案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文件夹。打开来看，是他入职第一年写下的“五年职业规划”。纸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模糊，但那些豪言壮语依然刺痛他的眼睛：“一年内熟悉所有业务流程，三年成为部门骨干，五年晋升管理层...”他苦笑着合上文件夹。五年过去了，他确实熟悉了业务流程，也算得上是部门骨干，但离管理层还遥不可及。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忘记了当初的激情与梦想。那天晚上，李明失眠了。他起身来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