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任命会，会议室里坐满人。

门被推开。

他走进来。

黑色西装。薄框眼镜。表情冷。

主持人介绍：“新任命，医务部副主任——沈砚。分管医保办与外科等。”

我抬头。

四目短暂相遇。

我低头记笔记。

我的前男友，成了我领导。

会还没散，他开口。

“本周起，外科耗材合规自查。重点抽郁教授团队。”

他点屏幕。

“模板更新。证据链必须闭合。”

“医保办牵头。”

他停了下。

“姜瓷负责。”

我起身。

“收到。”

左右小声响起。

“她？行啊。”

“老熟人吧。”

“后台硬。”

我听见，也当没听见。

沈砚扫了一圈。

“第一份目录，今晚八点前上报。口径先过我。”

他没看我。

像在看一张图纸。

廖处长咳了一声，打圆场。

“大家配合。飞检风紧，别失误。”

会散得很快。

走廊里人声散开。

我夹着笔记本往外走。

有人在背后笑。

“姜姐，恭喜。”

“什么恭喜？”

“升官发财，爱情事业双丰收。”

我停住。

我看着她。

“白琳，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白琳笑，眼睛弯起来。

“没事。忙工作。晚上八点，别迟。”

我点头。

办公室里，空调声很轻。

我把文件夹摊开。

第一行写上：自查范围。第二行写：取数来源。

电话响了一下。

“信息科，赵祁。”

“赵工，我是医保办的姜瓷。”

“我知道。新领导第一刀，砍得准。”

“要手术日志、耗材领用、医保结算三套数据。术者、手术名、时间、耗材编码，对上。”

“多久要？”

“今晚八点前给目录。明晚要对账样本。”

“可以。系统很慢，你耐心点。”

“我等。”

我挂电话，开始列对接名单。

外科护士站一个。

物资科一个。

财务一个。

纪检一个。

每个名字后面加了电话号码。

有人敲门。

我抬头。

是沈砚。

他没进来。

隔着门框说话。

“你负责的自查，范围写宽。先全院摸底，再重点抽样。”

“明白。”

“口径不要个人判断。只写证据。”

“明白。”

他点了下头。

过了两秒，他又开口。

“我再强调一遍。”

我抬眼。

“工作上，我是你领导。”

“知道。”

“公私分明。”

他顿了顿。

“别让我避嫌。”

我笑了一下。

“你不用避。我会。”

他没再说什么。

走了。

门又安静了。

我继续打字。

“数据口径——以医保结算明细为主表，以手术日志为从表，以耗材领用为交叉。”

我删掉一句解释性的废话。

改成符号。

“①②③”。

时间过得很快。

下午的风从百叶窗缝里挤进来。

一叠旧表格被推到我桌面。

白琳站在对面。

“老模板。照这个改一改就行了。”

我翻了一眼。

“字段不够。证据链断。”

“你太较真了。”

“飞检会较真。”

她笑。

“人情世故也要较真。郁教授那边，先打声招呼。”

“我不打。”

“你不怕难看？”

“流程先走。”

她耸肩。

“你忙。”

我把旧模板收进抽屉。

又拿出来。

扔进废纸箱。

手机震了一下。

微信弹出一个群。

“外科对接群应急”。

沈砚把我、白琳、赵祁、几位护士长、物资、财务拉进来。

他发了一张图。

“新模板目录。今晚八点之前，先把字段确认。”

我回了一个“收到”。

群里很热闹。

“字段太多。”

“系统拉不出来。”

“手工补？”

赵祁发。

“能拉。但要排队。先给我名单。”

我把名单发过去。

“先抽郁教授团队。”

群里一下子安静。

过了五秒。

一个笑脸。

“你胆子不小。”

我不回。

我继续写SOP草稿。

“流程一：名单确认。流程二：数据抽取。流程三：异常标注。流程四：矛盾核对。”

每一条下面，都是动词。

“取、核、对、存。”

我强迫自己只写动词。

越少解释越好。

五点半。

医院食堂快关门。

我不饿。

继续写。

白琳把手托在门框上。

“走不走？”

“你先。”

“姜瓷。”

“嗯？”

“不要把自己弄到台前。”

“我本来就在台前。”

“你以为是工作。别人看的是戏。”

“那就让戏不好看。”

她皱了眉。

“你还真硬。”

“省心。对自己省心，对别人公平。”

她走了。

办公室只剩我一人。

显示器把我脸照得白。

七点半。

赵祁发来消息。

“给你开了接口。先跑十台手术试算。看匹配率。”

我回。

“收到。”

文件夹里开始跳动数字。

手术名、编码、金额。

第三行出红。

异常。

我标成黄色。

备注：病例缺少术中耗材调用时间戳。

我在群里发。

“缺时间戳。要日志。”

护士长冒泡。

“日志在纸本。明天给。”

沈砚回。

“今晚给。”

“现在库房锁了。”

“开锁人电话私发我。”

气氛又安静。

我把异常记录改成红色。

备注加粗。

“证据链暂缺。”

八点零二。

我把《目录+口径v1》发过去。

“字段确认。异常说明附后。请查收。”

沈砚很快回。

“收到。”

又过了几秒。

他单独私聊我。

“明早八点，拿着目录，跟我去外科。”

“好的。”

“你准备两句话。”

“哪两句？”

“我们来抽查。请配合。”

“还有一句？”

“请不要解释。”

我盯着屏幕笑了一下。

“行。”

他没有再打字。

我合上电脑。

窗外很黑。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也是这么黑。

他在路灯下说。

“以后我们都要有边界。”

我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

我把那四个字写在便签上。

“公私分明。”

贴在显示器边。

门口有脚步声。

我以为是清洁阿姨。

抬头。

是他。

他没进来。

隔着门说。

“灯别忘了关。”

“好。”

他站了一秒。

“你今天表现不错。”

“只是正常工作。”

“正常就好。”

他走了。

我把灯关到只剩一盏。

屏幕上还亮着红色的异常。

那一列像针。

扎得我很清醒。

我把U盘插上。

把所有文件备份。

起名很简短。

“外科_自查_v1_姜”。

我把抽屉锁上。

听见锁舌进槽的声音。

很实在。

我背包上肩。

推门。

走廊空了。

风从尽头的消防窗吹来。

有点冷。

手机又震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

“喂？”

那边沉默了两秒。

然后挂了。

我看着黑掉的屏。

吸了口气。

明天八点。

外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