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我正在抠脚。新做的美甲有点勾丝，我琢磨着等会儿得找美甲店索赔。“哪位？

”我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猫眼里是张过分精致的脸。皮肤白得发光，眼睛水汪汪的，一身名牌套裙，手里还拎着个爱马仕。不像来找工作，倒像来视察。我拉开门。“你好，”门外的美女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我是来应聘保姆的，我叫林心柔。”林心柔。

这名字像颗小石子，“噗通”一声砸进我记忆的池塘。周凛书房抽屉最底层，压在一堆旧文件下面，有张边角磨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笑得青涩又耀眼，背后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赠阿凛，心柔。周凛，我那位日理万机、不苟言笑的总裁老公。

林心柔，传说中他心口那颗抹不掉的朱砂痣，床前那束永恒的白月光。现在，这位白月光，站在我家门口，说她来应聘当保姆。我眨眨眼，侧身让开：“哦，林小姐是吧？简历带了吗？

进来聊。”林心柔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眼神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优越感？像是来参观她未来领地的女王。

“简历……带了。”她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她环视着我家客厅，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周凛花大价钱拍来的抽象画，又掠过角落里那个限量版的古董花瓶，最后落在我身上——我穿着印有卡通兔子的珊瑚绒睡衣，头发随便挽着，脸上还贴着张绿色的清洁面膜。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我大剌剌地在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别客气。喝点什么？白开水行吗？纯净水喝完了还没叫。

”林心柔优雅地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背挺得笔直，仿佛坐在什么高级会议厅。

“不用了，谢谢。”她拿出几张打印纸递给我，“这是我的简历。”我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嚯，履历挺光鲜。国外某知名大学艺术史硕士，画廊工作经历，精通三门语言，擅长插花、茶道、钢琴……就是没有一条跟“保姆”俩字沾边。

“林小姐这条件，当保姆有点屈才啊。”我实话实说，顺手把简历放在茶几上，那上面还摆着我昨晚没吃完的半包薯片。林心柔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婉得体，无懈可击，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易小姐说笑了。工作不分贵贱，而且……”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我其实一直很喜欢料理家务，照顾人。听说阿凛……周总工作很忙，家里需要个可靠的人打理，我就想着来试试。”“阿凛”两个字叫得可真顺口。

我抠了抠脸上的绿泥，点点头：“有道理。那行，咱们聊聊具体工作吧。”“好。

”林心柔坐得更端正了，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主要就是负责家里卫生。

”我掰着手指头数，“一天三顿，哦不，加上周凛偶尔加班回来的夜宵，算四顿吧。得做，他嘴刁，不吃外卖。衣服要手洗，他贴身的那些料子都娇贵，洗衣机一搅准坏。还有，他养的那几盆兰花，比祖宗还难伺候，浇水、施肥、光照都有讲究……”林心柔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她大概以为“保姆”就是穿着蕾丝围裙，优雅地插插花，给男主人端杯咖啡，再顺便谈谈艺术人生？“对了，”我补充道，“后院还有两只狗，一只阿拉斯加，一只二哈，遛狗铲屎也是你的活儿。它们劲儿大，遛的时候小心点，别被拖飞了。

”林心柔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她的爱马仕包带。“工资嘛，”我报了个数，是市场价的两倍，“试用期三个月，干得好就留下。包吃住，住楼下保姆房，独立卫浴。”她明显松了口气。钱多，大概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没问题的话，签合同？”我变戏法似的从沙发垫子底下摸出一份打印好的合同和一支笔。

林心柔看着那支笔——一块钱一支的晨光中性笔，笔帽上还有个小熊图案。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签下了她娟秀的名字。我看着那签名，乐了。成了。

林心柔正式上岗的第一天，就出了状况。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趿拉着拖鞋下楼，就闻到一股糊味。厨房里，林心柔围着一条崭新的、印着小碎花的围裙，正手忙脚乱地对付着平底锅。锅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勉强能看出鸡蛋的形状。“易小姐早。

”她看到我，有些窘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打理的刘海都乱了，“我……我想煎个蛋，火好像有点大……”“没事，失败是成功他妈。”我打了个哈欠，拉开冰箱门找牛奶，“周凛那份呢？”“周总那份……”林心柔的脸更红了，“煎坏了三个，这是第四个……”我探头看了一眼垃圾桶，果然躺着三个焦炭般的“蛋尸”。“行吧，”我倒了杯牛奶，“等他回来，你就说是我煎的。”林心柔愣了一下：“这……”“听我的，准没错。”我咕咚咕咚喝完牛奶，“他顶多说我厨艺没长进，不会扣你工资。

要是知道是你煎的……”我耸耸肩，“他那人，对‘完美’有执念。”尤其是对你，白月光小姐。林心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点……感激？

中午周凛难得回家吃饭。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番茄炒蛋，蛋是碎的，番茄块大得能噎死人。

清炒西兰花，颜色有点发黄。汤是紫菜蛋花汤，蛋花搅成了一锅蛋糊糊。周凛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几下，咽下去。他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接收到信号，脸不红心不跳：“哎呀，今天火候没掌握好，手生了手生了。”周凛“嗯”了一声，又夹了根西兰花。林心柔站在餐桌旁，紧张得手指都捏白了。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周凛吃得很慢，但每样菜都吃了点，最后还喝了一小碗糊糊汤。吃完饭，他擦了擦嘴，对我说：“下次别做了。

”然后转向林心柔，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淡：“林姨，以后午饭晚餐由你负责，按易小姐的口味来就好。我一般不在家吃。”林心柔的脸瞬间白了。“林姨”两个字，像两记耳光，狠狠扇在她精心维持的骄傲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低低应了声：“是，周总。”周凛起身去书房了。我慢悠悠地喝着水，看着林心柔失魂落魄地收拾碗筷，手指都在抖。啧，白月光滤镜碎一地的声音，真好听。

林心柔显然低估了“保姆”工作的强度。几天下来，她那双只适合弹钢琴、插花的手，就变得粗糙了不少。那天下午，我窝在沙发里追剧，林心柔在厨房洗碗。哗啦啦的水声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压抑的惊呼。我趿拉着拖鞋跑过去。厨房地砖上，躺着几片青花瓷的碎片。是周凛最喜欢的那套古董碗中的一个。林心柔脸色惨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水。“我……我不是故意的！

它太滑了……”她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瞬间红了，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惶恐和无助。

这套碗是周凛的心头好，据说是某个拍卖会上重金拍回来的。我知道林心柔在怕什么。

怕周凛生气，怕她在他心中最后那点完美形象彻底崩塌。“哦，碎了啊。”我走过去，弯腰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片看了看，“可惜了。

”林心柔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易小姐，我……”“没事，”我打断她，把碎片丢进垃圾桶，顺手关掉水龙头，“碎碎平安嘛。你收拾干净，小心别划着手。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周总那边……”“一个碗而已，”我摆摆手，浑不在意，“我去跟他说。”晚上周凛回来，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不是那套古董碗，果然皱了下眉。

“那个青花小碗呢？”他问。“哦，下午我拿东西不小心碰地上摔了。

”我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含糊地说，“碎得挺彻底，拼不回来了。”周凛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深：“你？”“对啊，就我毛手毛脚的呗。”我冲他咧嘴一笑，“心疼啦？

要不你再拍一套？”周凛沉默了几秒，拿起筷子：“吃饭。”林心柔端着汤出来，恰好听到这段对话。她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感激，有困惑，还有一丝更深的东西。她大概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替她背这个黑锅。只有我知道，周凛对我“毛手毛脚”的容忍度，比对林心柔“不完美”的容忍度，要高得多。毕竟，在他心里，我大概就是个运气好点、走了狗屎运才嫁给他的粗线条女人。而林心柔，是他记忆里那个需要被精心呵护、一尘不染的白月光。白月光怎么能打碎碗呢？那太幻灭了。

林心柔似乎安分了一阵子，努力扮演着“林姨”的角色。直到那天晚上。

周凛有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在书房待到深夜。我熬不住，先睡了。迷迷糊糊间，被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吵醒。声音是从书房方向传来的。我揉着眼睛下床，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门口。门虚掩着。“……阿凛，你明知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当什么保姆！

”是林心柔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激动，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温婉，“我放下一切回来找你，你就这样对我？让我像个佣人一样伺候她？”“心柔，”周凛的声音很沉，带着疲惫和不耐，“我说过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现在有家庭。”“家庭？她吗？

”林心柔的声音尖锐起来，“她哪一点配得上你？粗俗，没教养，整天邋里邋遢！你看看她，再看看我！阿凛，我们才是一类人！我们有过那么多回忆……”“够了！

”周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寒意，“我的妻子，轮不到你来评价。做好你分内的事，否则，明天就离开。”里面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传来林心柔压抑的啜泣声。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一片平静。哦，图穷匕见了。第二天，气氛很诡异。

林心柔眼睛肿得像核桃，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周凛则一直冷着脸，气压低得吓人。下午，周凛难得在家休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财经杂志。我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刷手机。

林心柔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放在茶几上。“周总，易小姐，吃点水果。

”她的声音恢复了柔顺，只是眼睛还红着。周凛没抬头，淡淡“嗯”了一声。

林心柔放下果盘，转身时，脚下不知怎么一滑，“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就朝周凛坐着的沙发方向摔了过去！角度极其刁钻，眼看着就要跌进周凛怀里！

电光火石间，我眼皮都没抬，只是把搁在脚边的瑜伽垫，用脚尖不动声色地往前一踢。

林心柔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但不是摔进周凛怀里，而是“噗通”一声，五体投地地摔在了那张厚实的瑜伽垫上。脸朝下。时间仿佛凝固了。

周凛拿着杂志的手顿在半空，错愕地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女人。我放下手机，“关切”地探身：“哎呀！林姨！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着没？”林心柔趴在垫子上，身体微微发抖，半天没爬起来。不知道是摔懵了，还是气的。

我赶紧起身去扶她：“快起来快起来，看看伤着哪儿没？”林心柔被我搀起来，头发散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还沾了点瑜伽垫的灰。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周凛，后者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甚至拿起杂志继续看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看了场无聊的默剧。

“我……我没事。”林心柔挣开我的手，声音细若蚊呐，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楼下保姆房。

我坐回沙发，拿起一块苹果啃了一口。啧，真甜。周凛的目光从杂志上方扫过来，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探究。我冲他无辜地眨眨眼：“看我干嘛？地滑嘛。

”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又迅速压平，什么也没说。林心柔消停了几天，大概是觉得正面进攻不行，开始走“贤惠贴心”路线。周凛有轻微的偏头痛，尤其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以前都是我给他按，手法是跟楼下盲人按摩老师傅学的，虽然不专业，但周凛说挺管用。这天晚上，周凛又捏着眉心从书房出来。

林心柔立刻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东西迎了上去，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周总，您头疼又犯了吧？我特意煮了安神茶，加了点薰衣草和洋甘菊，您试试？”周凛脚步顿住，看着那杯茶，没接。我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拼一幅巨大的拼图，头也没抬：“放着吧老公，等会儿凉了我给你端进去。林姨，你上次不是说浴室的下水有点堵吗？弄好了没？

”林心柔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还没，易小姐。”“哦，那赶紧去看看啊，”我拿起一块拼图，比对着图纸，“别等会儿漫水了，楼下邻居该找上来了。”林心柔咬了咬下唇，看向周凛。周凛已经越过她，径直走到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我放下拼图，拍拍手站起来：“等着，老规矩。”我绕到他沙发后面，双手搭上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起来。林心柔端着那杯无人问津的安神茶，像个尴尬的背景板，站了几秒钟，最终默默地把茶放在茶几上，转身走了。我一边给周凛按着头，一边看着林心柔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啧，白月光亲自煮的爱心茶，敌不过我这双“粗俗”的手。这感觉，有点爽。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半个月后。

周凛去国外出差一周。家里就剩我和林心柔。她大概是觉得周凛不在，终于可以不用装了。

对我的态度变得极其敷衍。早餐随便糊弄，要么就是冷掉的牛奶配硬面包。

卫生打扫得马马虎虎，角落里的灰积了一层。遛狗也偷懒，两只精力旺盛的大狗憋得在院子里直转圈，嗷嗷叫。我都忍了。直到那天，我发现我衣帽间里少了一条项链。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牌子，但那是周凛送我的第一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