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上，一张新纸。

“今日停诊。”

黑字醒目。胶带按得很实。

手机在震。消息一条接一条。

“顾老师，暂时不来了吧？”

“我看到一张照片……”

“抱歉，我先退订。”

宋乔拎着保温杯跑过来。

“姐，你真贴了？”

“贴了。”

“现在就停？”

“现在就停。”

“因为那张图？”

顾澜点头。

“先断开，引流，止血。”

“再查。”

宋乔深吸气。

“你要不要关评论？”

“关了。把公号留言也关了。”

两人对望一秒。

门外，脚步声多了。

路过的人停下。

有人抬手机拍玻璃门。

“真是她家。”

“网上那个女的。”

“照片挺糟的。”

宋乔压低嗓子。

“图到底哪来的？”

“剪了。角度也怪。”

“昨晚拍的。”

“是谁在盯？”

“不知道。”

她把手机亮给宋乔看。

匿名号的标题很重。

“县城情圣，插足来访者婚姻。”

配图里，她扶着林致远。

男人醉得没醒，整个人压在她手臂上。

小巷狭窄，光线偏黄。

宋乔皱眉。

“我们当时叫了代驾。你只是在扶他。”

“嗯。”

“那张图，回头能还原。”

“先把人安顿好。”

“江念今天来不来？”

“他刚说要来闹。”

“我劝了，没回。”

“再打一次。”

宋乔拨过去。

嘟了几声，对方挂断。

“关机了。”

“好。”

“把危机名单拉出来。”

“李苒优先。”

“我发消息给她。”

“她在厂区那边，安全还行。”

顾澜点头。

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说话不避讳。

“哎，做这种工作，边界不清很正常。”

“她挺会说的，平时还上节目呢。”

“今天停诊，心虚吧。”

宋乔的手指捏紧。

她往前一步。

顾澜轻声。

“别。”

她看向门外。

“各位，今天确实停诊。”

“我们内部整顿。”

“谢谢理解。”

有人冷笑。

“整顿你自己吧。”

“你们这种，最会给别人出主意。”

一阵风过，纸张轻轻响。

警车从街口转进来。

停在诊室旁边。

车门开，下来一个男人。

制服在阳光下很挺。

他抬眼，看见那张纸。

也看见她。

“顾女士？”

“我是。”

“县公安局。刑侦。”

“我姓周。”

“周——”

她怔了一下。

“周砚？”

男人也停了半拍。

“你还认得。”

“多年同学的脸，还是一眼认出来。”

宋乔小声。

“你们认识？”

“高中同学。”

顾澜放低声音。

“先进去说。”

她推门。

风铃轻响。

周砚没坐。

“我们收到网安的线索。”

“关于你被匿名号诽谤。”

“例行了解情况。”

“明白。”

“配合。”

他环视一圈。

窗台上的多肉，茶桌，纸巾盒。

一切和照片里的小巷无关。

“昨晚十一点，”

“你出现在东顺巷。”

“对。”

“和一名男性在一起。”

“来访者。林致远。”

“你扶着他。”

“是。”

“为什么会在巷子里？”

“他酒后情绪失控。”

“我和助理送他上代驾。”

“巷子口等车。”

“按流程，咨询结束后，你们送来访者？”

“我们不送。”

“那是突发。”

“安全风险。”

他点一下头。

“昨晚有授权吗？”

顾澜把文件袋拿出来。

抽出一页。

“《危机干预授权与免责》。”

“签字，指纹在。”

“时间是昨晚十点十五。”

他看了一眼。

推动纸回去。

“照片角度在你背后斜侧。”

“像是蹲点。”

“你觉得到底是谁在盯？”

“我不猜人。”

“我谈证据。”

他看她。

目光沉稳。

带点旧日的骄。

“职业边界呢？”

“昨晚，你跨了吗？”

“没有。”

“我在做风险控制。”

“把醉酒者搬离车道。”

“陪同等待代驾。”

“期间不谈婚姻，不谈决策。”

“这段话，能录个口供吗？”

“可以。”

“但涉及个案隐私，我会做脱敏。”

“名字，我用代称。”

“口供要真实有效。”

“代称可以，细节要清楚。”

她点头。

宋乔递来水。

也递来一个小本子。

“姐，这上面是昨晚的时间轴。”

“我按分钟记的。”

周砚接过去。

翻到第一页。

“十点零八，客户情绪激动。”

“十点十三，劝阻无效，启动危机流程。”

“十点十五，签授权。”

“十点五十二，客户绊倒。”

“十点五十四，协助起身。”

“十一点零二，代驾确认到位。”

他看完。

把本子合上。

“很细。”

“这有用。”

外面又起了一阵哄。

有人喊。

“记者到了。”

“拍到门了！”

“她就在里面！”

宋乔握紧手机。

“要不要报警驱散？”

周砚看她。

“我在。”

“但你得先决定对外口径。”

顾澜沉默一秒。

“今天不接受采访。”

“发布一条停诊公告。”

“说明我们在自查流程，配合警方。”

“其他不回应。”

“为什么不反击？”

“网络会先入为主。”

“反击要用事实。”

“现在还差证据链。”

周砚微不可见地点头。

“行。”

“我会请网安先把匿名号的号主锁定。”

“需要你的配合。”

“包含昨晚的监控路线，打车记录，转账流水。”

“可以。”

“监控这片有盲区。”

“对面二楼理发店，镜头冲街。”

“可能拍到跟拍的人。”

“你知道得很细。”

“我每天在这里。”

“什么角度会看见门口，心里有数。”

他看她一眼。

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

“但还有一件事。”

“说。”

“你要准备被查。”

“包括资质，合规，档案保密。

我们会走流程。对你，也对群众负责。”

“我欢迎。”

“这是机会。”

“把县城对咨询的偏见，顺便讲明白。”

他“嗯”了一声。

像是赞同，又像是保留。

外面有人杵门。

玻璃震动。

“开门啊！别躲！”

宋乔上前。

“今天停诊，请回！”

“躲什么？”

“心虚吧！”

声音混乱。

手机再次震动。

来自“秦曼情感”的直播推送。

“懂边界的人，不会越界。”

标题辣。

弹幕飞。

宋乔骂了一句。

“她又蹭热度。”

顾澜没接话。

她拿出公号后台。

打字。

点发布。

停诊公告发出。

“我去门口说一遍。”

她站起。

周砚拦住。

“我来。”

他推门出去。

站在门口。

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嘈杂。

“今天停诊。”

“请不要聚集。”

“影响市容，影响他人。”

“需要表达意见，可以走合法渠道。”

“再往前一步，我们将依法处理。”

人群退了半步。

有人不甘心。

但摄像头对着他们。

他们犹豫。

宋乔轻声。

“他挺会说的。”

“他一直会。”

“你们当年……”

“别八卦。”

“工作。”

周砚回到室内。

把门关上。

关得很轻。

“我们再走一遍昨晚路线。”

“从你们结束到代驾离开。”

“你把能想到的摄像头全写出来。”

“好。”

“另外，”

他顿了顿，眼神落到那张停诊纸上。

“这纸，今天别撕。”

“我本来就打算留着。”

“它不是认输。”

“是止损。”

“也是自我照护。”

他看她一会儿。

像在回忆什么。

又像把什么压下去。

“我理解。”

“但我还是要提醒。”

“案子没完之前，我们保持距离。”

“避免误解。”

“我同意。”

“你也别特意照顾我。”

“按流程来。”

“好。”

他把名片放在桌角。

“有新情况，随时打我。”

“我会。”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

“顾澜。”

“嗯？”

“别一个人扛。”

“这次，证据会替你说话。”

她只是点头。

没说谢谢。

门再次合上。

风铃又响了一声。

宋乔靠在柜子上。

“姐，我突然不怕了。”

“怕没用。”

“做事。”

“从哪开始？”

“先把所有预约清掉。”

“逐一安抚。”

“再做危机名单。”

“好。”

外面的人渐渐散。

路边的槐树投下疏影。

阳光折在那张纸上。

“今日停诊。”

四个字很干脆。

手机又震。

是陌生号码。

她接起。

“你好，这边是心栖情感。”

对面沉默两秒。

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带着哭腔。

“顾老师，我……我想预约。”

“我不想死。”

顾澜闭了闭眼。

手指按住笔。

“听我说。”

“你现在在哪？”

“河西立交。”

“身边有人吗？”

“没有。”

“挂不了电话。”

“打开定位。”

“我会一直说话。”

“你照着做。”

“好……”

宋乔抬头。

顾澜朝她点了下头。

眼神里只有一种明确。

“停诊，不等于不救人。”

她对着电话。

一字一字。

“你把我声音当成一根绳。”

“我们一起站回路灯下。”

窗外，警车还在。

周砚站在车旁。

他抬头。

看见她在打电话。

也看见那张纸。

他没有走。

只是把对讲机调到工作频道。

声音平静。

“河西立交，可能有一名轻生者。”

“我在附近。”

“请求支援。”

风从巷口穿过。

把那张纸吹起一角。

又落下。

安安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