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在城市上空翻滚，暴雨猛烈地敲打着顾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夏怡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这栋别墅奢华得令人窒息，每一件摆设都在彰显主人的财富与地位，却冷清得像座精心打造的监狱。

“夫人，先生回来了。”管家陈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淡得不带一丝情绪。

夏怡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称呼从未让她感到任何归属感。“夫人”，听起来更像是一个职位，而非身份。

她转过身，微微点头：“他在哪里？”

“直接去了卧室。”陈叔的目光掠过她，没有任何停留，“似乎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这是顾家上下对顾泽睿发病的委婉说法。夏怡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熟悉的恐慌感开始蔓延。每一次发病，都意味着她将面临的折磨。

她快步穿过长长的走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宅邸中回荡。越接近主卧，她的心跳就越快。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物品摔碎的声音和一声压抑的低吼。两个保镖站在门外，面色凝重。见到她，他们微微颔首，为她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片狼藉。台灯碎在地上，书本散落一地。顾泽睿蜷缩在床脚，双手死死抓着头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呼吸粗重而不规律，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得可怕。

李医生已经在一旁准备器械，看见夏怡进来，只是简短地示意：“快点，今天比之前更严重。”

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不是妻子，不是伴侣，只是一个随时待命的药引。

夏怡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她在顾泽睿面前蹲下，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古龙水和痛苦汗液的气味。他抬起头，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充斥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水...”他嘶哑地挤出这个字，甚至没有正眼看她。

李医生立刻递过来一杯特制的盐水，这是每次“治疗”前的必要步骤。夏怡接过，看着顾泽睿急迫地一饮而尽，喉结急促地滚动。

“开始吧。”李医生已经准备好了采血设备，冰冷的针头和试管整齐地排列在托盘中。

夏怡默默伸出胳膊，衣袖被挽到肘部。她别开脸，不去看那根即将刺入她血管的针头。多少次了？结婚三个月以来，这已经是第十一次。她手臂内侧那些淡淡的瘀青还未完全消退，新的针孔又要添上了。

针刺入皮肤的瞬间，她忍不住抽了口气。疼痛并不剧烈，但那种被索取、被利用的感觉每次都让她心理上难以忍受。

深红色的血液缓缓流入采血管。李医生专注地操作着，全程没有与她有任何眼神交流。在这个房间里，她仿佛只是一件医疗设备，而非活生生的人。

奇迹般地，随着血液的流出，顾泽睿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他松开了抓着头发的手，身体不再紧绷，脸上的痛苦表情也慢慢舒缓。这个过程总是立竿见影，仿佛她的血液中真的含有某种能平息他痛苦的魔力。

几分钟后，采血结束。李医生熟练地为她止血，贴上胶布，然后立刻转向顾泽睿：“感觉怎么样，顾先生？”

顾泽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后靠在床沿上，闭上了眼睛。“好多了。”他的声音依然虚弱，但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这时，他才终于看向夏怡，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秒。

“你可以走了。”他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打发一个完成工作的员工。

没有感谢，没有关怀，甚至连一句客套的问候都没有。夏怡站起身，因突然的眩晕而微微晃了一下，抽血后的不适感她始终没能完全适应。但没有人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并不在意。

她转身向门口走去，脚步有些虚浮。

“明天早上，”顾泽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时间，记得提前准备好。”

夏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知道了。”

走出房间，保镖为她拉开门，又在她身后关上，将她与那个世界隔绝开来。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平复情绪和身体的不适。

走廊墙上的装饰画映入了她的眼帘，一幅昂贵的抽象艺术，色彩混乱而压抑。就像她的婚姻，看似光鲜亮丽，内里却毫无意义可言。

回到自己的房间，是的，从结婚第一天起，她就拥有自己独立的卧室，顾泽睿从未踏足过。夏怡锁上门，终于感到一丝安全感。

她走到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阴影。才二十三岁，却感觉已经活了大半辈子那么累。她轻轻撕掉手臂上的胶布，那个新鲜的针孔周围已经开始泛青。

温水从龙头流出，她仔细地清洗着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今天的所有屈辱。但她知道，明天，或者后天，又会有新的针孔，新的采血，新的冷漠对待。

这场婚姻的本质，她在婚前就心知肚明。夏家需要顾家的资金注入来挽救濒临破产的公司；顾家需要她的特殊体质来缓解继承人的遗传病。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只是她恰好是被交易的那个物品。

“至少你能救他，”母亲在婚礼前夜曾握着她的手说，“这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

但她不想“救”谁，她只想被当作一个人来对待，而不是一个移动血库。

窗外，雨势渐小。夏怡换上一件舒适的睡裙，窝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这个房间很大，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有一个小书房和步入式衣帽间。顾家在物质上没有亏待她，但也仅止于此。

她拿起一本书，试图阅读，但注意力无法集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场景：顾泽睿痛苦的表情，李医生冷漠的操作，还有那句“你可以走了”。多少次了？她问自己。还要多少次这样的折磨？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臂上的瘀青，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如果有一天，她的血不再能缓解他的痛苦了呢？如果有一天，她的“药效”消失了，顾家会怎么处置她？一阵寒意掠过脊背，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夜深了，宅邸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夏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灯。在黑暗中，它不再闪耀，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她在这个家的地位，看似光彩夺目，实则毫无温度。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同样的“使命”在等待着她。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浸入枕头，消失不见。就像她在这个家里存在的意义，无声无息，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