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林晚收到诊断书的那天，是一个阴沉的星期一。医生的话很简单，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白血病，晚期。积极治疗的话，大概……半年。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感觉不到悲伤，只是一种巨大的空洞。她首先想到的是，治疗费很贵。她那个破旧出租屋的押金，还不够一次化疗的钱。然后，她想起了陆靳言。她的金主，她秘密爱了五年的男人。

她拿出那个只为他而设的手机，拨通电话。铃声很久才被接起，那边声音嘈杂，夹杂着酒杯碰撞和他惯有的、不耐烦的低沉嗓音：“说。”“陆先生，”她声音干涩，努力维持平静，“您今晚……过来吗？”“有事？”他语气淡漠，背景音里隐约传来一声女人的娇笑。林晚攥紧了诊断书，指甲掐进掌心：“嗯，有点重要的事，想跟您说。”那边沉默了几秒，像是用手捂住了话筒，杂音变小了些。

“晚点再说，忙。”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忙。他总是很忙。忙着生意，忙着应酬，忙着……别的女人。林晚慢慢放下手机，把那张诊断书折好，塞进背包最里层。

像藏起一个肮脏的秘密。回到那间冰冷的公寓，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个地方。

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都价值不菲，却也冰冷没有生气。如同博物馆的展览品，和她没有任何情感联结。她甚至找不到一张她和陆靳言的合影。五年，她存在的痕迹轻得像灰尘，一抹就散。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那些光亮离她很近，又很远。她忽然感到一阵室息般的孤独，比得知病情时更甚。

她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没有眼泪，只是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地钝痛着，为这荒诞又苍白的五年。晚上十一点，陆靳言才来。

带着一身酒气和淡淡的香水味。他扯开领带，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烦躁。林晚像往常一样，走过去想帮他按按头。

他却挥开了她的手，睁眼瞥了她一下，目光没什么温度：“不是说有事？说吧。

”他给她时间，像施舍。林晚看着他英挺却冷漠的侧脸，那句“我快死了”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咽了回去。说出来像乞讨。乞讨他的同情，还是他的钱？她仅剩的自尊心让她开不了口。

她垂下眼，去给他拿拖鞋：“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您，下周我生日，您能来吗？

”陆靳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林晚，你几岁了？还过生日？”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那天我要去苏市出差，陪沈家父女考察项目。没空。”沈家小姐。

那个传闻中，和他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林晚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看，她连用将死这件事来绑架他陪她过个生日，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哦。”她低声应了一句，再无话可说。陆靳言似乎觉得她的沉默有些扫兴，起身去了浴室。水声哗哗响起。

林晚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间他买下、却从未承认是“家”的公寓。奢华，冰冷，和她的人生一样，没有温度。二第二天开始，林晚辞掉了那份清闲的文员工作。

陆靳言给她的卡，她很少动，里面的钱足够她挥霍一生。但她总是固执地自己赚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在那段不平等的关系里，保留一点点可怜的底气。现在，不需要了。

她开始整理东西。她的东西很少，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很多都是陆靳言买的，衣服，包包，首饰。她把它们一样样整理好，挂回衣柜里。这些不属于她，她带不走。

整理到一条柔软的羊绒披肩时，她停顿了一下。那是去年冬天，她感冒了，咳得厉害。

陆靳言过来时，顺手扔给她的，语气依旧不好：“吵死了，穿上。”那时，她竟然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甚至算不上关心的举动，偷偷高兴了好几天。

现在摸着这柔软的触感，只觉得讽刺。她仔仔细细地将披肩叠好，放回原处，没有一丝留恋。

陆靳言偶尔会来，通常是深夜。他来的次数似乎比前段时间多了点，但脾气也更坏。

有时是因为生意不顺，有时是因为家里催婚催得紧。他不再碰她。来了也只是沉默地睡觉，或者靠在阳台抽烟，一根接一根。林晚的身体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容易累，偶尔低烧，身上会出现莫名的青紫。她小心翼翼地掩饰着。有一次，她端着水杯从他面前走过，手抖了一下，水洒了出来。陆靳言皱眉，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温热干燥，她却冷得打了个颤。“怎么这么凉？”他问，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她的手以前总是暖的。“天气冷。”她抽回手，低声说。他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但那晚他难得地没有赶她去客房，让她睡在了旁边。虽然他背对着她，隔得很远。

林晚在黑暗里睁着眼，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胃里翻江倒海地疼。她咬紧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绝望像潮水，一点点淹没了她。三生日那天，陆靳言果然不在。

城市下了很大的雨。林晚一个人去了以前他们常去的那家西餐厅。很小，很旧，是五年前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时他还没这么有钱，也没这么忙。

她点了一份最便宜的套餐，给自己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餐厅里放着柔和的音乐，邻座是对年轻的小情侣，男孩正细心地给女孩切牛排。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

林晚安静地吃着，味同嚼蜡。吃到一半，手机屏幕亮了。是陆靳言发来的一条短信，很简短：“项目谈成了。”他甚至不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或许记得，但不在意。

林晚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放下刀叉，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眼泪。

她早就哭不出来了。她拿出手机，回复了一句：“恭喜陆先生。”再无其他。雨停了，她走出餐厅，冷风一吹，浑身刺骨地冷。她站在路边，想打车，却一阵天旋地转，猛地扶住了路灯杆，剧烈地干呕起来。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是陆靳言的特助，陈铭。“林小姐，陆总让我送您回去。”陈铭下车，为她拉开车门，表情一如既往的专业克制，眼神里却带着复杂的怜悯。林晚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他就算人不在，也习惯性地掌控一切。

或许是她刚才在餐厅的样子太狼狈，被什么人看到，传到了他耳朵里。她没拒绝，安静地上了车。车上，陈铭递给她一个丝绒盒子。“陆总给的。”林晚打开，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很闪，很贵，符合他一贯打发她的风格。生日礼物，或者是对不能来的补偿。她合上盒子，轻声说：“谢谢。”车开到公寓楼下，陈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林小姐，您脸色很不好，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陆总他……”“我没事，”林晚打断他，推门下车，“只是有点累。谢谢您，陈特助。

”她不需要他的关心，更不需要他替陆靳言施舍的关心。四陆靳言是三天后回来的。

他回来时，林晚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深秋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她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驱散一点骨子里的寒意。她瘦了很多，宽大的毛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陆靳言走进来，看到她，脚步顿了一下，眉头下意识蹙起：“怎么瘦成这样？”林晚回过神，想起身给他倒水，却被他按回椅子上。

“不舒服？”他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带着审视。“没有，”林晚避开他的视线，“天气不好，没什么胃口。”陆靳言没再追问。他似乎心情不错，大概是项目很顺利。

他松了松领口，说起苏市的见闻，语气难得地带了点轻松的意味。林安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他说了几句，忽然停下，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林晚怔了怔，勉强笑笑：“在听你说。”陆靳言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他的手指用力，眼神变得深沉难辨：“林晚，你最近很不对劲。

”他的靠近带来熟悉的压迫感，还有那股淡淡的、属于别人的香水味。林晚胃里一阵恶心，猛地偏开头，干呕了几下。陆靳言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林晚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捂着胸口，难受得蜷缩起来。陆靳言站直身体，冷冷地看着她。他的眼神从疑惑到审视，最后变成一种冰冷的嘲讽。“林晚，”他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冰，“你该不会是，怀孕了？”林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捆绑他？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席卷了她。她张了张嘴，想笑，又想哭。最后，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

陆先生想多了。”她看着他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那点残存的、卑微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熄灭了。五那天之后，陆靳言似乎对她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他不再来了。公寓里空得可怕。林晚的身体越来越差，开始持续低烧，止痛药的效果也越来越弱。她知道，时间快到了。她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