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划过离婚协议书的末页，发出沙沙的轻响，流畅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签下自己名字最后一笔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比平时在后厨给供货单签字还要顺手。

包厢里弥漫着对面飘来的浓郁骨汤香气，还有一丝林薇身上常用的、冷冽又昂贵的木质香水味。

好了。

我把协议推了回去，将笔帽咔哒一声盖好。

声音不大，但在过分安静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薇那只撇着汤沫的手，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半空中。

那把精致的白瓷汤匙还斜斜地插在乳白色的汤里，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折射着清冷的光。

她大概怎么也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利落。

毕竟过去三年，在她面前，我扮演的从来都是那个温和、顺从，甚至有点逆来顺受的丈夫，陈阳。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些许疏离的漂亮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还有一丝没来得及藏好的错愕。

精心修饰过的眉毛，极细微地蹙了一下。

那碗她搅了半天、号称用顶级食材熬了八小时的滋补骨汤，她一口也没喝。

你……她开口，声音比刚才宣布两清时，干涩了一点，不仔细看看条款？她涂着豆沙色唇膏的嘴唇抿了抿，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她本以为胜券在握、此刻却突然偏离了轨道的商品。

我看着她。

今天这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裙很衬她，剪裁利落，把她在商场上磨砺出的那种、带点攻击性的精致感烘托得恰到好处。

可惜，现在这份精致里，裂开了一条细小的缝。

不用看了，我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像在回答客人面要不要加辣一样平常，林总办事，向来滴水不漏，财产分割肯定公平合理。

我甚至还对她扯了扯嘴角，算是表达了一下对她专业能力的认可。

公平？呵，无所谓了。

林薇握着汤碗的手指，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她大概没从我脸上找到她预想中的痛苦、愤怒，或者哪怕一丝丝不甘的挽留。

她看到的，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

这显然不在她的剧本里。

她沉默了几秒，那目光像是要穿透我平静的表象，挖出底下可能隐藏的惊涛骇浪。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这种徒劳的探查，那点错愕迅速被一层更冷的、带着审视的薄冰覆盖。

她没再说话，只是拿起自己那份协议，动作利落地塞进旁边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提包里。

拉链被唰地一声拉上，带着一种宣告结束的决绝。

陈阳，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着的我，下巴习惯性地微扬着，那是她开会时惯用的姿态，希望你以后的人生，也这么干脆。

高跟鞋踩在包厢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节奏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让她不适的现场。

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包厢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靠进柔软的沙发背里，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像是刚刚卸下了一副穿了很久、早已不合身的沉重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