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正是下班的点儿。

夕阳把整座城市烤成了金黄色，但一点儿暖意都没有，只剩下闷。

我叫李建国，在工地上砌了一天墙，浑身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只想赶紧回家喝口凉水。

13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进站，车门一开，人潮就跟疯了似的往上涌。

我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力气，总算是在后门附近抢到了一个单人座。

一屁股坐下，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半条命都回来了。

车里空调开得足，但人太多，空气还是又闷又浊，混合着各种汗味、香水味，还有盒饭味儿，熏得人脑仁疼。

我靠着窗户，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车到了一站，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拖着一个巨大的灰色麻袋，费劲地挪了上来。

那麻袋看起来沉得吓人，鼓鼓囊囊的，拖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摩擦声，听着就让人牙酸。

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旧T恤，额头上全是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一上车，一股奇异的味道就迅速扩散开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铁锈、机油和浓重汗臭的味道，非常刺鼻，像是把一块生锈的铁板在夏天的太阳下暴晒了一整天，再浇上一勺馊了的油。

我旁边的几个乘客立刻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儿啊，这么难闻！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姑娘小声抱怨道。

就是啊，这带的什么东西上车啊？她旁边的男朋友也附和着。

那个年轻人似乎听到了，头埋得更低了，默默地把那个巨大的麻袋往角落里又塞了塞。

可车厢就这么大点地方，他那麻袋几乎占了一个人站立的空间，把本就拥挤的过道堵得更死了。

他自己则紧紧地贴着麻袋，蜷缩在后门边的角落里，尽量不碰到任何人，整个人显得既卑微又倔强。

我打量着他，也打量着那个麻袋。

从麻袋磨损的边角，能看到里面露出的似乎是些生了锈的钢筋头、铁片子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工地上捡来的废品。

我心里叹了口气，干我们这行的，谁身上没点汗味泥土味？这小伙子看着也不容易，大热天的，拖着这么重一袋子废铁，估计是拿去卖钱的。

车子继续往前开，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

每次有人要从后门下车，都得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那个麻袋旁边挤过去，嘴里免不了嘟囔几句。

哎，麻烦让一下。

这袋子也太占地方了！年轻人每次都赶紧把麻袋往自己怀里再拉一点，嘴里不停地小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几乎要被淹没在公交车的嘈杂声里。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都是为了生活，何必呢。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想。

车厢里的气氛，就像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火药桶，越来越压抑。

那股铁锈味，成了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终于，在一个急刹车后，一个没站稳的阿姨撞到了那个麻袋上，发出一声惊呼。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