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拨回初中三年，沈覃和江屿是同班同学。

初一那会儿，他们的名字常常在成绩单上紧紧挨着。

班里前几名的几个同学，总爱围在最后一排讨论难题，一块橡皮、半张草稿纸就能传半天。

沈覃记得，江屿解题时习惯把笔尖轻轻抵在纸面，停顿两秒，然后迅速写下一串漂亮的公式。

那时的他们，是一个亲密无间的小团体体。

转折发生在初一下学期。

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后，沈覃被诊断出需要长期休养。

大半个学期，她只能窝在家里，对着课本发呆。

窗外的梧桐叶从绿转黄，又被风吹落，她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偶尔的咳嗽。

等到她重返校园，己经是初二。

初二的课程陡然变难，而新增的物理更是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将沈覃彻底隔绝在外。

她看着电路图里密密麻麻的符号，感觉它们像一群陌生的蚂蚁在纸上乱爬。

她拿着练习册，想问，却又犹豫了。

江屿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学霸，身边围满了请教问题的同学。

他偶尔回头，对上沈覃茫然的目光，会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又被新一轮的问题淹没。

他们之间，开始隔着越来越多的同学和越来越宽的知识鸿沟。

一次晚自习，沈覃鼓起勇气，拿着物理练习册站到了江屿桌边。

“这道题……我不太懂。”

江屿抬头，愣了一下，随即接过本子，耐心地为她讲解。

“你看，这个并联电路，电流会从这里分开……”他讲得很细，可沈覃的脑子像生了锈，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她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却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听懂了吗？”

江屿问。

沈覃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把那句“没听懂”咽了回去。

那天回家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沈覃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衣服。

她忽然明白，有些人就像天上的星星，天生就该闪耀。

而自己，可能注定只能站在地上仰望。

第二天，她把那本物理练习册放回了抽屉最深处。

她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还能跟上的科目上，虽然知道这意味着和江屿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他们依旧是同学，却像两条驶向不同方向的船，渐行渐远。

让沈覃和江屿彻底减少交流的，是一个叫林知夏的插班生。

她是江屿的小学同学，两家还是邻居。

开学第一天，林知夏就站在江屿旁边，两人相视一笑，那种熟稔的默契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从那天起，江屿的自行车后座上，多了一个轻盈的身影。

他们一起上下学，在教室后排并肩讨论问题。

林知夏聪明伶俐，解题思路和江屿一样敏捷。

他们的对话像一场精彩的网球赛，你来我往，而沈覃只能站在场外，连规则都看不懂。

午休时，林知夏会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江屿。

江屿解题时，会下意识地把笔帽递给她。

这些细小的动作，在沈覃眼中都变成了无声的告白。

一次物理小测，沈覃考得一塌糊涂。

她正对着试卷发呆，耳边传来林知夏清脆的声音："江屿，这道题我有个新思路。

"她抬头，看见两人头挨着头，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

阳光透过窗户，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就像一对璧人。

那一刻，沈覃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观众，正看着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青春偶像剧。

有次放学，沈覃在走廊尽头等朋友，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你今天物理又满分啊，太厉害了！

"林知夏赞叹道。

"你也不差，这次进步很大。

"江屿笑着回应。

"那是因为有你这个好老师啊。

"林知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沈覃悄悄转身，沿着另一条路离开了。

她突然明白，江屿的世界里，己经有了一个可以并肩前行的人，而自己，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越走越远。

从那以后，沈覃不再刻意寻找和江屿说话的机会。

她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虽然知道自己永远赶不上他们的步伐。

偶尔，她会在走廊尽头看到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想起初一那段简单而纯粹的时光。

但更多时候，她选择低下头，把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和无法实现的期待，都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在沈覃眼中，他们就是天生一对，而自己，只是他们故事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对江屿来说，沈覃是那个在初一时，会把草稿纸折得整整齐齐、认真讨论每一道题的女孩。

他记得她因病缺课后返校的那天，脸色苍白，却依旧坐在最后一排，安静而倔强。

他想帮她，但每次回头，都看到她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知夏的到来，让江屿的生活热闹起来。

他们是老同学、邻居，讨论问题、一起上下学都显得那么自然。

他没有意识到，这些在别人眼中无比亲密的举动，会成为横亘在他和沈覃之间的无形屏障。

那次晚自习，沈覃来问物理题，他很高兴，讲得格外细致。

但当他问“听懂了吗？”

时，她只是点了点头。

江屿以为她真的懂了，便继续忙自己的事。

他没看到，沈覃离开时那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渐渐地，江屿发现沈覃不再看他，总是在他靠近前就换了话题。

他尝试过几次搭话，但她礼貌而疏远的回应，让他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和她说话会变成一道比物理题还难解的难题。

时光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就到了地生会考的日子。

这场初二的考试，成绩将计入明年的中考总分，因此每个人都格外重视。

考点设在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

沈覃和江屿被分在了同一个考点，这是班主任公布名单时，她才知道的。

考试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沈覃就被一阵眩晕感惊醒。

额头滚烫，身体像被灌了铅。

“要不请假吧？”

妈妈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我能坚持。”

沈覃咬咬牙，她不想因为一场病，让自己的努力功亏一篑。

到了考点，校门口己经挤满了人。

沈覃正低头寻找考场，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了她面前。

是江屿。

两人对视了几秒，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还是江屿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考试顺利。”

沈覃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努力平复心绪，只是轻轻回了句：“你也是。”

进入考场后，沈覃的病情开始恶化。

头晕、恶心、视线模糊，答题卡上的字像在跳舞。

她想放弃，可耳边却仿佛又响起了江屿那句“考试顺利”。

“不能倒下，不能让他失望。”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沈覃用颤抖的手握着笔，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一道一道地解答着题目。

当最后一道题答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整个人瘫倒在桌子上，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监考老师轻轻拍醒了她。

交卷时，她看见窗外的江屿正和林知夏讨论着试题，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看起来那么耀眼。

沈覃默默转身离开，她不知道自己考得如何，只知道，她完成了这场与自己的较量。

走出考场，冷风一吹，沈覃的烧似乎更重了，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在看到的那一刻，心口一紧。

江屿和林知夏正并肩走着，讨论着试题。

林知夏笑靥如花，江屿耐心倾听，偶尔点头。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幅画。

沈覃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那句“考试顺利”仿佛只是出于礼貌，而她却在考场上，把它当作了支撑自己的全部力量。

她没有上前，只是默默转身，朝校门口走去。

公交车上，她蜷缩在角落，额头滚烫，思绪混乱。

她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考试，我己经尽力了。

回到家，她一头倒在床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为那个在考场上拼命坚持的自己感到心疼。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路过江屿的座位时，她的脚步会不自觉地慢半拍。

她知道，有些距离，不是一场考试就能拉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