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像冰冷的钩子，一下子扎进我耳膜深处，攥住了我的脑子。

是我自己的声音，七岁时的声音，带着那种被遗忘己久、独属于孩童的尖锐恐惧和无助，每一个抽搐都精准地刮擦着我最脆弱的神经。

时间像是凝固的胶水，粘稠得让人窒息。

我和墨岩僵在原地，两尊被恐惧钉死的雕像，首勾勾地盯着几十米外那口不应该存在的井。

它就在那里。

老家的那口枯井。

粗糙的石头井沿，爬满深色苔藓的湿痕，甚至连井口边那块被小时候的我磕掉一角的石板都一模一样。

它诡异地、安静地嵌在气象站荒废的水泥空地和疯长的杂草之间，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硬生生撕贴过来的画面碎片。

更让人头皮炸裂的是，井口的轮廓确实在微微蠕动，不是剧烈的晃动，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扭曲感，仿佛隔着一层灼热空气看到的蜃景，但又真实得可怕。

“操……”墨岩的咒骂声像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带着颤音。

他死死盯着那口井，脸色白得吓人，但握着那古怪青铜罗盘的手却稳了一些。

那截骨头指针疯了一样在罗盘上乱转，划拉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符文，发出极其细微却让人牙酸的“滋滋”声。

“那…那是什么？”

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它怎么会……闭嘴！”

墨岩低吼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西周破败的建筑和荒草，像是在警惕什么更大的危险，“‘地府快递’送来的‘债’，从来不是让你隔着老远看的！

它找上你了！

这东西……”他猛地将罗盘往我眼前一递，那骨头指针几乎要跳出天池，“这‘指冤骨’都快炸了！

这井里的东西，凶得没边！”

就在这时，井里的哭声突然停了。

停得极其突兀。

绝对的死寂猛地压了下来，比之前的哭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风好像也停了，连虫鸣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墨岩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的细微噪音。

我的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

然后，一种新的声音从井口方向飘了过来。

窸窸窣窣……像是很多只细小的手在同时抓挠着粗糙的石头表面。

又像是湿漉漉的头发拖曳过地面。

墨岩猛地后退一步，扯了我一把：“退后！

离那玩意远点！”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井口那蠕动扭曲的轮廓里，有什么东西缓缓冒了出来。

先是一撮头发，湿漉漉、黑漆漆地贴在石头上，然后更多，一团纠缠着的、滴着粘稠液体的黑发，从井口里涌出，沿着外侧井壁往下流淌般蔓延。

没有脸，没有身体，只有那么一大团不断蠕动的、活物般的头发，带着一种阴冷的、令人作呕的腥气，即使隔了几十米，也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它爬过井沿，所过之处，那些老旧的石头仿佛被腐蚀了一样，留下深色的、湿痕般的印记。

“跑！”

墨岩嘶声吼道，声音里是彻骨的惊骇，“往气象站里面跑！

别回头！”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跟着他猛地转身，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又像是失去了知觉，只凭着求生的本能连滚爬跌地冲向最近的那栋破败的办公楼。

身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陡然变得密集、急促起来，像是察觉到了猎物的逃跑，猛地加快了速度！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叶火辣辣地疼，冷风刮过脸颊。

墨岩在我侧前方，动作敏捷得多，不时回头用罗盘对准后方，那罗盘发出的“滋滋”声变得更加尖锐刺耳。

“左拐！

进那个门洞！”

他大喊。

我跟着他一头撞进一个黑黢黢的门厅，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身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紧追不舍，仿佛己经到了门口！

墨岩猛地刹住脚步，回身将那个青铜罗盘死死按在满是污垢的门框上，嘴里急速地低声念诵着什么晦涩拗口的音节。

那骨头指针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种低沉的、如同悲鸣般的嗡鸣。

门厅入口的光线陡然暗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遮挡了片刻。

那窸窣声在门口停顿了，变得焦躁起来，来回刮擦，但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阻隔在外，没有立刻涌入。

“挡…挡不住了？”

我瘫坐在满是碎石的地上，喘得像是要吐出来，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

光线晦暗，看不到具体情形，但那种被冰冷恶意窥视的感觉丝毫未减。

墨岩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按着罗盘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这玩意…怨气太深…罗盘也撑不了太久！”

他猛地扭头，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锐利得吓人，死死盯住我，“陈迹！

你他妈小时候到底在那井边干了什么？！

‘赎罪’？

你赎的是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