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老陈！儿子争气，考上这么好的大学！”

“瞧瞧这小伙子，一表人才！将来肯定有出息！”

“这表真漂亮，不便宜吧？”

我妈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又响又亮，穿透了嘈杂的人声，精准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哎呀，孩子争气，我们当父母的脸上有光嘛！再贵也得买！这可是上海牌手表，花了我跟他爸小半年的工资呢！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得好好培养！”

小半年的工资。

一块手表。

我站在阴影里，浑身冰冷。

口袋里的那五十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皮开肉绽。

奶奶的病，我的三天两夜，她的临终哀求，那皱巴巴的五十块，她的死，我的丧亲之痛……所有这些加起来，抵不上他手腕上的一块表。

抵不上他一场喧闹的升学宴。

邻居的恭维，父母的骄傲，弟弟的得意……

这一切组成了一幅幸福美满的家庭图景。

而我，那个为他们“磨炼”在乡下、刚刚失去唯一依靠的女儿，是这幅图景外多余的一抹黑影，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污点。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甚至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也忽然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灰。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是真的。

4

我默默地转过身，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走到他们家那扇紧闭的门前。

门上还贴着喜庆的红纸，写着对我弟弟的金榜题名祝福。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五十块钱。

它更皱了，沾着我的汗，或许还有那天赶路时沾上的尘土，以及奶奶临终前无声的期盼。

我看着它，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五十块钱，买断了奶奶的命，也买断了我对他们最后一丝可笑的幻想。

我找到一颗生锈的钉子，大概是哪家装修时掉下的。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五十块钱拍在了门上，然后用钉子，狠狠地刺穿了纸币的中央，将它钉死在了门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

象是给我那可怜的奶奶钉上了棺盖。

也象是给我这十五年所谓的“磨炼”画上了一个句号。

从今天起，我在城里的这家“亲戚”，就算是断了。

5

我没有立刻离开省城。

身上还有王婶塞给我的几块钱，我找了个最便宜的、大通铺的招待所住下。

房间里充斥着脚臭和汗味，但比起我心里的空洞，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需要活下去。

奶奶走了，我再也没有牵挂了，但也再也没有退路了。

第二天，我开始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

我看那些饭店后厨有没有洗碗的零工，看那些码头需不需要扛包的临时工。

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