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林野把红笔一甩，数字划在墙纸上发出“吱啦”一声，像有人掐着脖子的猫。

三个月零七天，他数得比大姨妈还清楚。

墙纸原本是米白，现在被红色斜杠割得跟刑场似的。

他盯着那数字，忽然觉得“38”俩字在嘲笑他——三八，三八，活该被踢。

出租屋的空调外机轰隆隆，像辆破拖拉机在头顶耕地。

他翻个身，屁股底下“咔啦”一声，泡面盒被坐成月牙。

塑料味混着脚臭味，在三十平米的牢笼里打转。

他骂了句脏话，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变成一口干呕。

镜子里的哥们满脸写着“丧”：黑眼圈垂到颧骨，头发油得能炒菜。

他捧了把冷水，拍到脸上，冰凉顺着脖子钻进脊背，人打了个哆嗦，脑子才从浆糊变稀饭。

“今天必须成。”

他冲镜子龇牙，结果嘴角扯到一半，发现牙刷没挤牙膏——靠，连牙膏都欺负人。

公交40分钟，沙丁鱼罐头plus。

他缩在后门，怀里抱着文件袋，像护着最后一包姨妈巾。

旁边西装男对着手机吼：“指标必须破百万！”

唾沫星子飞溅，落在林野领口，他抬手擦了擦，心想：哥，你破百万，我破防。

写字楼玻璃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低头瞅自己——牛仔裤磨得发白，卫衣起球像被羊啃过。

赶紧把外套拉链提到顶，遮掉领口油渍。

掏出梳子，对着黑屏手机扒拉两下，头发倔强地塌回去，像在说：别费劲了，你丫就这命。

前台小姑娘扫他一眼，目光跟X光似的，从他球鞋看到简历袋，最后停在鼻尖一颗痘上。

“三楼，左转第三间。”

声音比冰美式还凉。

林野道谢，嗓子眼挤出的声音干巴巴，像晒了三天的高粱秆。

走廊安静得邪性，只有键盘噼啪，像无数只蟑螂在开会。

他在人事部门口杵了俩分钟，腿抖得跟筛糠。

门里飘出一句“请进”，女声冷飕飕，像冰碴子掉脖领。

办公桌后的女人西十出头，眼镜反着蓝光，指甲暗红，像刚掐死谁。

她翻简历的“沙沙”声，让林野想起小时候他妈搓麻将。

他双手递上简历，纸张皱得能立住筷子。

“线上推广？

具体干啥？”

女人抬眼，目光像两根钉子。

林野背好的台词瞬间打结：“就……官微、小红书……发发图文，搞点小活动……”声音越飘越低，最后成了蚊子哼哼。

他其实想说：领导让我干嘛我干嘛，数据好是领导牛，数据差是我背锅。

女人“嗯”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像在鼻腔里打太极。

“那未来三年呢？”

三年？

林野脑子“嗡”的一声。

昨晚他对着镜子背的标准答案——深耕、赋能、闭环、颗粒度——此刻全搅成面糊。

他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先……混过这个月？”

话一出口，他想咬舌自尽。

女人挑眉，嘴角扯出个“果不其然”的弧度，把简历推回来，纸张在桌面刮出刺耳一声。

“回去等通知吧。”

翻译腔就是：拜拜了您嘞。

林野攥着简历，指节发白。

起身时膝盖撞桌角，疼得他龇牙，却不敢哼。

关门那刻，听见屋里飘出一句：“又来个凑字数的。”

声音不高，却像甩棍抽在耳膜。

太阳毒辣，柏油马路软塌塌。

他蹲在写字楼阴影里，掏出俩馒头，硬得能当暗器。

一口咬下去，渣子喷一地，腮帮子酸到耳后。

他盯着来来往往的皮鞋高跟，觉得自己像被世界扔出群聊的红包——过期不领。

保洁阿姨拖着黑色垃圾桶经过，桶盖“咣当”乱响。

林野望着那深渊似的桶口，突然鼻子发酸：下一秒被扔进去的不是简历，就是他本人。

风卷起落叶，啪嗒落在他膝盖，像命运随手盖的“废”字戳。

他刚想走，余光瞥见垃圾桶边缘卡着一抹亮——不是废纸，是彩色，像黑夜里的KTV灯球。

鬼使神差地，他凑过去。

那是一角硬壳纸，印着烫金字体，被咖啡渍糊了一半。

他伸手拽出来，竟是一张……请柬？

“今晚八点，‘野猫’Livehouse，免票入场，酒水五折。”

背面潦草写着一行字：“实在混不下去，就来唱歌，至少麦克风不会问你三年规划。”

林野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把请柬塞进裤兜，馒头渣拍掉，冲垃圾桶抬了抬下巴：“谢了，兄弟。”

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一条问号的尾巴。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只知道第39次面试明天还得继续。

但今晚，他想去听听，至少有人跑调跑得更惨，也好让自己觉得，还活在这条破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