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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2 14:10:04 
漱玉轩里的喜烛比别处要粗些,红烛芯烧得噼啪响,火光映得满室都泛着暖红,却暖不透角落里那点凉。

地上铺着的红毡子是新的,踩上去软乎乎的,可云岫坐在镜前,指尖捏着鬓边那支珠花,总觉得指尖发僵——这是她进府做妾的日子,连红盖头都比正头娘子的薄半分。

烛火往上蹿,烛泪便顺着烛身往下淌,一滴叠着一滴,在烛座上积成歪歪扭扭的小山。

那红太浓了,凝在那儿不流动,倒真像谁不小心泼在那儿的血,凉森森地透着股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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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岫抬眼瞧镜里的自己,描的眉比往日淡,身后的陪嫁丫鬟正替她理裙摆,声音压得低:“姑娘放宽心,林老夫人会护着我们的。”

她没应声,只转头看那对喜烛。

有泪珠子顺着烛身滑到一半,被风吹得颤了颤,坠在红毡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

正房那边的声隐约飘过来,隔着几重院,听得不真切,却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烛泪还在叠,一层压着一层,红得发暗,倒比她方才偷偷抹掉的泪,还要沉些。

云氏端坐在床沿,大红嫁衣下摆铺开如霞,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如海一身青袍踏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云氏发间那支白玉响铃簪子上——那是表妹及笄时老师所赠。

"表哥。

"云氏轻声唤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羊脂玉镯。

烛光下,镯子内壁刻着的"文正"二字若隐若现。

林如海执起青玉合卺杯,忽然发现杯中酒色微浑。

他动作一顿,抬眼看向窗外——树影里,一抹石榴红裙角倏忽闪过。

"这酒凉了。

"他忽然将酒泼向案上盆栽,枝叶瞬间萎靡蜷曲。

云氏睫毛轻颤,从枕下取出个青瓷小瓶:"妾身带了祖父泡的松针酒。

"她倒酒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尚未消退的淤青——那是三日前"不慎"被滚茶烫的。

"老师临终前..."林如海突然开口,却又止住。

窗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贾敏贴身丫鬟“彩屏”刻意抬高的声音:"太太当心脚下!

"(又一个丫鬟)云氏忽然吹灭床头的喜烛,在黑暗中轻声道:"《松雪斋集》第七卷有载,夜读时烛火太亮,易招飞蛾。

"林如海怔住——那是他少年时在云家读书,因熬夜被恩师训斥的旧事。

林如海望着云氏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羞赧,唇边噙着点温软的笑意,再不多说一个字。

他微微倾身,衣料轻擦着对方的袖口,带着微凉的夜气,却又透着不容错辨的暖意。

云氏睫毛颤得像振翅的蝶,指尖攥着衣襟的力道松了松,终究是顺着他的动作微微仰起颈,将半边脸颊埋进他肩头。

她没敢抬眼,只凭着手下的触感跟着动,鬓边的珠花轻轻晃,蹭得他耳侧发痒。

那点娇娇怯怯不是装的,是藏了许久的柔意,在他靠近时,便顺着呼吸一点点漫出来,连指尖触到他衣袖时,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铺了层薄银,把帐幔的影子拉得很长。

烛火偶尔噼啪跳一下,映得帐内光影朦胧。

他的动作放得极缓,像怕惊扰了檐下的夜露,而她始终轻轻应着,气息缠在一处时,连空气都变得温软起来。

这夜便这样漫过去。

等天快亮时,帐外的晨露凝在窗纸上,帐内却还留着暖融融的气。

云氏靠在他臂弯里,鬓发微乱,眼尾还带着点红,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柔态。

林如海替她拢了拢被角,指尖擦过她的鬓边,没说话,只望着帐顶的绣纹,眼底落着化不开的软意。

五更梆子响时,林如海己穿戴整齐。

云氏跪坐在镜前梳发,铜镜映出她脖颈处一点红痕——是昨夜他情动时留下的。

"今日要祭祖。

"他系官绦的手突然收紧,"你...穿那件杏色褙子吧。

"云氏指尖一顿。

杏色是正室才能用的颜色。

窗外,早起的丫鬟们正窃窃私语:"听说老爷把合卺酒倒在了太太最爱的西府海棠上..."云氏己梳妆完毕。

她特意选了件藕荷色交领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既不过分素净显得晦气,也不至于艳丽招眼。

"姑娘,该动身了。

"周嬷嬷亲自来迎,目光在云氏腰间那串羊脂玉禁步上顿了顿,"老夫人特意嘱咐,让您戴着这个去。

"云氏指尖轻抚玉坠,五颗东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她知道,这不是装饰,而是铠甲。

—————————————————————堂内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响。

那对曾彻夜明晃晃的烛,如今只剩两根焦黑的烛芯歪在烛台上,像被抽去了筋骨的枯枝。

烛身早烧得矮了半截,凝固的烛泪黑沉沉地积着,再没了往日红得暖人的模样。

一缕极淡的青烟从烛芯顶端慢悠悠地冒出来,细得像根蛛丝,在冷飕飕的穿堂风里晃了晃,没等飘到梁上,就散得只剩个影子。

地上的红毡子沾着些没扫净的烛灰,边角磨得发白,先前铺的时候多齐整,此刻就有多落寞。

案上的茶早凉透了,瓷杯壁凝着层薄霜,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浸了寒意。

那缕残烟还在固执地往上飘,可堂里空荡荡的,连个能映出它影子的人都没有,最后也只能悄没声儿地融进昏暗里,连点痕迹都留不下。

贾敏披衣坐在窗前,指尖死死攥着一条绣了一半的帕子——那上面原是鸳鸯戏水的图样,此刻却被她扯得丝线凌乱,宛如一团纠缠的怨毒。

窗外的风裹着夜露,刮得窗棂吱呀轻响。

忽然,远处巷口传来"咚——哐!

"两声,是更夫敲过了西更。

那铜锣声脆生生的,在这连虫鸣都歇了的寂静夜里,像块冰棱砸进温水,格外刺耳。

声响慢慢淡了,却在青砖地上漾开似的,让这深宅更显空。

檐角的铁马被风一吹,叮铃轻响,倒衬得方才那铜锣声的余韵,在心里头沉了沉。

贾敏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下青黑,唇角紧绷,哪还有半分当家主母的雍容?

“云氏……漱玉轩……”她喃喃低语,突然抓起妆台上的玉梳狠狠砸向镜面。

“哗啦”一声,镜子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她的脸在碎片里扭曲成可怖的模样。

“太太……”守夜的彩霞战战兢兢地探头。

“滚!”

贾敏厉喝,顺手抄起茶盏砸过去。

热水泼在彩霞裙角,小丫鬟疼得哆嗦,却不敢出声。

贾敏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全是白日里的画面——云氏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偏偏戴着东珠禁步,那是连她都没有的体面!

林老夫人冷眼扫过她时,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外人!!!

林如海…他的夫君啊..........…他竟默许了这一切!!!

“好,好得很啊!”

她突然低笑起来,从床榻暗格里摸出一个小瓷瓶,瓶身漆黑,宛如她此刻的心。

晨光刚从窗纸透进些微亮,像揉碎的银箔撒在妆奁上。

贾敏坐在镜前,由着丫鬟替她挽发。

镜里的人眼尾还坠着未散的青影,是昨夜辗转难眠的痕迹,可她抬手按住丫鬟要描眉的手,自己取了螺子黛,一笔一笔描得极稳,眉峰挑得比往日更挺些,藏起了那点恹气。

脂粉是新调的,扑在脸上时带着点凉,细细匀开,便把眼底的憔悴遮得严实——旁人瞧着,只当她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林夫人。

最后取了口脂,指尖蘸着往唇上点,她没像往常那样浅涂,而是顺着唇形描得饱满,那点艳红落在苍白的脸上,竟真如凝住的鲜血般,刺得人眼慌。

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镜里的人唇红齿白,瞧不出半分颓唐。

可指尖收回时,在袖下悄悄攥紧了帕子,帕角早被泪浸得发潮——那艳色盖得住憔悴,却盖不住心里头那点空落落的凉。

“去请刘太医。”

她淡淡吩咐,“就说我夜里心悸,要开几副安神的方子。”

彩霞怯怯地问:“那……云姨娘烫伤的药……”贾敏唇角微勾:“自然是一并看了。

毕竟……”她抚了抚鬓角,“我这个主母,得‘体贴’些才是。”

瓷瓶在她袖中无声滚动,里面装着的,正是能让女子终身不孕的“藏红花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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