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摇曳，映得满室通红，却暖不进苏晚棠冰冷的骨头里。

她端坐在铺着鸳鸯锦被的婚床上，凤冠霞帔，十指交叠，指甲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她不是在等一个新郎，是在等一个索命的阎王。

传闻镇北王萧沉珏，弑兄上位，性情暴戾，死在他手里的冤魂，比他杀过的敌人还多。

而她，丞相府嫡女苏晚棠，就是家族送到这位活阎王嘴边的祭品。

门，是被一脚踹开的。

巨响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而下。

伴随着那声巨响灌进来的，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及铁甲摩擦的森然声响。

苏晚棠的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了。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逆着光的魔神。

萧沉珏还穿着一身玄黑的铠甲，上面溅满了暗红的血点，有些甚至还未干透，顺着甲胄的纹路缓缓滑落。

他像是刚从修罗场里走出来，连卸甲的耐心都没有，便首接踏入了这间本该是温情缱绻的洞房。

他的脸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下，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比永夜的寒星更冷，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苏晚棠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当啷。

一柄匕首被他随意地丢在桌上，那匕首的刃口还在往下滴血，在红木桌上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暗色。

苏晚棠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最先是手指，然后是肩膀，最后是全身。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可那细微的、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清晰可闻。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大颗大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滑下，砸在华丽的嫁衣上。

她怕得浑身发软，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只能用最无助的哭泣来表达自己的恐惧。

萧沉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似乎很享受这场无声的折磨。

许久，他从果盘里拿出一个青苹果，放在那柄染血的匕首旁。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

意思不言而喻。

苏晚棠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惊恐地看着那柄匕首，又看看他，身体抖如筛糠，不断地向后缩，仿佛那是什么索命的毒蛇。

萧沉珏的眼神冷了下去，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声音，是催命的符咒。

苏晚棠知道，她没有选择。

她颤巍巍地从床上挪下来，双腿发软，几乎是爬到了桌边。

她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冷黏腻的匕首柄时，猛地缩了回来，像是被烫到一般。

可对上萧沉珏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她只能再次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那柄杀过人的凶器。

匕首很重，上面还残留着人体温热的血。

她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拿起那个苹果，刀锋几次都险些划到自己的手指。

恐惧、恶心、绝望……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让她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颤抖中，那锋利的刀锋却精准地贴上了苹果的表皮。

一缕薄薄的果皮被削了下来，带着青涩的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她的手抖得像是风中残叶，可刀锋却稳得不可思议。

那道青色的果皮，在她剧烈颤抖的指间不断延长，绵延不绝，像一道绝望中开出的生路，始终没有断裂。

整个房间里，只听得到她压抑的啜泣声，和刀锋划过果肉的、细微的沙沙声。

终于，最后一寸果皮落下，一根完整的、螺旋状的果皮，静静地垂落在她颤抖的手腕上。

而那个被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光滑圆润，没有一丝多余的伤痕。

苏晚棠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双手捧着那个苹果，举到萧沉珏面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嘴唇翕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最卑微的哽咽。

萧沉珏的目光，从那个完美的苹果，移到了她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惊恐与顺从的脸上。

他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光。

那不是欣赏，也不是认可，而是一种发现了有趣猎物的、病态的探究欲。

他缓缓伸手，从她抖个不停的手中，拿走了那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