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课间操的铃声，对林浩来说，简首像是赴死的号角。

整个上午他都心神不宁。

数学老师画的函数图像在他眼里扭曲成了张扬那张贱兮兮的脸；语文老师讲的《赤壁赋》他一个字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可不就是他现在渺小又无助的真实写照么？

“浩子！

精神点！

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张扬比他兴奋多了，课间十分钟跑来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要表白那个。

最后一遍确认“作战计划”：“记住！

眼神要真诚！

动作要帅！

递水！

然后深藏功与名，转身离开！

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林浩面无表情：“我只希望我转身离开的时候不要同手同脚，或者被自己绊倒。”

“呸呸呸！

别说丧气话！”

张扬塞给他十块钱，“买水！

买贵点的！

凸显诚意！

我在后方给你精神支持！”

支持个屁，你分明就是想去近距离看热闹。

林浩心里吐槽，但还是捏着那十块钱，像捏着一块烫手的山芋，脚步沉重地走向小卖部。

小卖部人山人海。

林浩挤在一群饿狼般抢购零食的同学中间，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他站在冰柜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选择困难。

矿泉水？

太普通，像打发路人。

可乐？

气太足，万一她接了打开喷一身怎么办？

果汁？

太甜腻，会不会显得很幼稚？

功能饮料？

……这画面太美不敢想。

最终，他鬼使神差地拿了一瓶包装看起来很文艺的蜜桃乌龙茶。

结账时，收银阿姨多看了他两眼，仿佛在说：“小伙子挺有品味啊。”

（林浩脑补：其实阿姨可能在想这男生怎么买这种女生喝的饮料。

）揣着这瓶“定情信水”（林浩自嘲地想），他做贼似的溜到操场边缘，寻找最佳“伏击”地点。

张扬不知道躲哪个角落里暗中观察了。

广播体操的音乐响彻校园，几千名学生动作整齐划一，场面颇为壮观。

但林浩的眼睛像装了雷达，精准地在七班的区域扫描。

找到了！

即使穿着统一的、毫无特色的校服，那个身影在人群中似乎也自带柔光。

潼言站在队伍偏后的位置，动作……嗯，有点慢半拍，不像别人那样用力到位，带着点懒洋洋的、心不在焉的可爱。

阳光照在她棕色的发丝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林浩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紧紧攥着那瓶蜜桃乌龙茶，塑料瓶身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滑。

“深呼吸，林浩，深呼吸！”

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是送瓶水，没什么大不了的！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友爱和谐……个鬼啊！

谁没事给陌生同学送水啊！”

广播体操终于在一片喧嚣中结束。

人群像开闸的洪水般散开，涌向教学楼。

机会来了！

林浩一眼锁定正低着头、随着人潮慢慢往教学楼走的潼言。

他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迈开脚步，挤开人群，朝着目标前进。

五米、三米、一米……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好像是洗发水的清香。

就是现在！

他鼓足勇气，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潼言面前，同时举起了那瓶承载着“重任”的蜜桃乌龙茶。

“同、同学！

这个给你！”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发颤，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潼言被突然挡住去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抬起头。

又是昨天那个在教室门口发呆的男生。

她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和……警惕。

她看着递到面前的饮料，没有接，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解一道难题。

周围己经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人放慢了脚步。

林浩举着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张扬教的“眼神要真诚”他忘了，“动作要帅”更是无从谈起，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像个展览品。

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她不应该惊讶一下，然后害羞地接过，或者至少问一句“为什么”吗？

这沉默的审视是怎么回事？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浩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女声插了进来：“哇哦~言言，又有仰慕者来送温暖了？”

是潼言的那个短发同桌。

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嘻嘻地搂住潼言的胳膊，眼睛在林浩和那瓶水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兴趣。

林浩的脸瞬间爆红，举着水的手收回来不是，继续举着更不是。

短发女生看他窘迫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她碰了碰潼言的胳膊：“人家举着呢，要不要嘛？

不要我可替你收下了哦？

正好口渴了。”

潼言轻轻蹙了下眉，看了看面前脸红得像要滴血的男生，又看了看那瓶水，终于，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谢谢……不用了。”

然后，她拉了拉同桌的衣袖，绕过僵成雕像的林浩，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短发同桌被拉着走，还不忘回头对林浩投来一个“兄弟你加油”的眼神（林浩觉得那更像是“兄弟你节哀”）。

“……”林浩站在原地，手里的蜜桃乌龙茶仿佛有千斤重。

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和低笑声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C 计划，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这不是 C 计划，这是“See（看见）计划”——他成功地让潼言“看见”了他这个行为诡异的家伙，又一次。

他灰头土脸地回到教室，迎接他的是张扬夸张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浩子啊浩子！

让你递水，没让你表演木头人啊！

你倒是说句话啊！

比如‘同学，做操辛苦了，请你喝水’？

你杵在那儿跟被点了穴一样，吓到人家了好吗！”

林浩把水重重放在张扬桌上，没好气地说：“闭嘴！

你的破计划根本不行！

她同桌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丢死人了！”

“哎呀，第一次嘛，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张扬摸着下巴，丝毫没有气馁，反而分析起来，“不过她只是拒绝，没有骂你变态，也没有叫老师，说明情况还不算最坏！

甚至还有进步空间！

这说明什么？

说明 A 方案和 B 方案还有尝试的必要！”

林浩真想用那瓶乌龙茶敲开张扬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吨的偶像剧废料。

“你杀了我吧。”

他瘫在椅子上，感觉身心俱疲。

然而，张扬的“斗志”己经被彻底点燃。

A 方案——情书计划，立刻被提上日程。

整个下午的自习课，张扬都在埋头苦写，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咬笔苦思，表情严肃得像在攻克哥德巴赫猜想。

林浩偷瞄了几眼，只看到几句肉麻得让他头皮发麻的句子，什么“你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我灰白的高中生活”、“你的眼眸，是比玻尔原子模型更让我沉醉的星空”……林浩：“……”他开始认真思考转学的可能性。

放学前夕，张扬终于大功告成，郑重地将一张折成复杂心形的信纸塞到林浩手里。

信纸还带着一股不知道从哪个女同学那里蹭来的香水味。

“喏！

饱含深情！

既有文科生的浪漫，又有我们理科生的严谨比喻！

绝对能打动她！

趁现在放学，人少，你去塞她抽屉里！

给她一个明天的惊喜！”

林浩拿着那颗“滚烫”的心，手都在抖。

“张扬，你确定这不会成为明天教导处通报批评我的证据？”

“放心！

我用了代称！

落款是‘一个被你眼眸困住的迷途粒子’，多有格调！

多有物理浪漫！

她肯定猜不到是你！”

张扬自信满满。

林浩被半推半搡地再次来到高二（7）班门口。

教室里果然己经没什么人了。

他做贼一样溜进去，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根据张扬白天打探到的情报，他找到了潼言的位置。

她的书桌收拾得很干净，只有一个粉色的笔袋和几本书整整齐齐地摆着。

林浩手忙脚乱地想赶紧把情书塞进抽屉了事。

然而，就在他刚把“心”塞进去一半的时候，教室后门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做贼心虚的林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抽手，也顾不上信塞没塞好，转身就跑！

情急之下，他甚至跑反了方向，从教室前门窜了出去，差点又撞到人。

他一路狂奔到楼梯口，扶着墙大口喘气。

“怎么样？

成功了吗？”

张扬如同地下党接头一样从角落闪出来。

“塞、塞进去了……吧？”

林浩惊魂未定，“好像有人来了，我没看清……塞进去就行！”

张扬一拍手，“完美！

现在就等明天的好消息了！

走！

小炒犒劳你！”

林浩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那颗“心”塞得似乎不太稳妥……第二天，林浩是在一种上刑场的心情中度过的。

他既害怕潼言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计划再次失败），更害怕她反应剧烈（比如把情书上交老师）。

然而，一上午风平浪静。

就在林浩以为事情也许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的时候，午休时间，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潼言的同桌，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她站在林浩他们班门口，大声问：“请问，林浩是在这个班吗？”

全班的目光再次聚焦！

正在喝水的林浩差点一口水喷在张扬脸上。

张扬比他还激动，猛戳他：“找你的！

找你的！

肯定是来回应的！

浩子！

有戏！”

林浩硬着头皮，在同班同学好奇的注视下，走到门口，心跳如擂鼓。

“我……我是。

有事吗？”

短发女生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正是那张被折成心形的信纸！

林浩瞬间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完了！

果然来了！

公开处刑！

只见短发女生把信纸递给他，强忍着笑意说道：“那个……林浩同学是吧？

这个‘心’，昨天差点掉在我们班门口的地上，我给捡到了。

我看上面写着‘致潼言’，就帮她看了一下内容……”她顿了顿，看着林浩己经快要石化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噗……写得……挺有创意的。

特别是那个‘迷途粒子’……哈哈哈哈！”

林浩恨不得当场蒸发。

短发女生笑够了，才继续说：“不过呢，言言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她说……”女生模仿着潼言那轻轻的、没什么波澜的语调，“‘谢谢，但我不太看得懂玻尔模型和波函数坍缩之间的浪漫联系。

’……”林浩机械地接过那封“情书”，感觉它比烙铁还烫手。

短发女生最后补充了一句，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更多的笑意）：“同学，追女孩子呢，真诚一点就好，不用搞这么深奥的。

顺便说一句，言言理科成绩……嗯，不太好。

你写的她大概真的没看懂。

加油哦！”

说完，她挥挥手，笑着跑开了。

林浩站在原地，捏着那封失败的情书，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不是为失恋，是为这极致到令人发指的尴尬！

A 计划，卒。

死因：内容过于硬核，目标用户无法理解。

张扬凑过来，抢过情书展开一看，痛心疾首：“多么优秀的比喻！

多么巧妙的结合！

她居然不懂欣赏！

这是对物理的亵渎！”

林浩缓缓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杀气：“张扬……我现在只想对你进行一场‘电磁碰撞’的实践——用我的‘电子’（拳头）和你‘磁场’（脸）进行一场深度交流……哥……有话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