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将林晚从混沌中惊醒。

后脑勺传来阵阵闷痛，耳边是尖锐到刺耳的咒骂。

“死丫头片子！

丧门星！

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跟你那短命的妈一起去了！

呸！”

浓重的口臭混合着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晚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聚焦。

昏黄摇晃的车顶灯下，是继母王春花那张扭曲刻薄的脸，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脸上。

狭窄破旧的面包车里塞满了人，烟味、汗臭味、皮革腐朽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车身随着坑洼的土路剧烈摇晃，像一口移动的棺材。

这感觉……熟悉得令人窒息！

心脏骤然缩紧，又被猛地掷入冰窖！

她不是应该己经病死在那个暗无天日、充满铁锈和绝望气息的黑厂宿舍里了吗？

怎么会……“看什么看！

死眼神！

晦气东西！”

王春花被她陡然睁开的、冷得骇人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伸手又想用尖指甲掐她胳膊，“告诉你，别给老娘耍花样！

老老实实去厂里干活挣钱！

家里不养闲人！”

林晚猛地一偏头，躲开了那恶毒的手。

冰冷的触感，颠簸的车身，令人作呕的气味……所有感官都在 screaming 着一个她无法置信却又必须相信的事实——她回来了！

重生回到了十八岁这年，高考刚结束，就被这个恶毒女人和那个窝囊废爹，联手卖给人贩子表叔，送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厂的路上！

上辈子整整十年的非人折磨、毒打、屈辱，像冰冷粘稠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最后病重时被像垃圾一样扔出去等死的绝望，刻骨铭心！

恨意！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满口的铁锈味让她瞬间压下眼底翻涌的厉色，只余下一片麻木的怯懦和顺从。

不能慌！

这辈子，她回来了！

所有欠她的，她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所有坑害她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姐，去了厂里好好干啊，”旁边响起一个幸灾乐祸、嚼着口香糖的声音，是她名义上的“弟弟”，王春花的宝贝儿子刘强。

他歪着嘴，吊儿郎当地抖着腿，“听说一个月能挣好几千呢！

到时候别忘了给弟弟我买个新出的菠萝手机！

要最高配的！”

开车的表叔和副驾上的同伙发出心照不宣的、下流的哄笑。

“放心吧强子！”

表叔透过车内后视镜，目光猥琐地瞥了一眼林晚苍白却难掩清秀的脸蛋，“就你姐这盘条这模样，进去了稍微‘懂事’点，挣得肯定比老子还多！

到时候别说手机，金链子小汽车都给你挣出来！”

林晚低着头，浓密睫毛掩盖住眼底瞬间掠过的冰冷杀意。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就是这几个人！

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

尤其是刘强，这个吸血蛀虫，后来不止一次去黑厂，以家属名义领走她几乎用命换来的那点微薄工钱，在外面花天酒地，甚至嘲笑她挣得少！

好！

真好！

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谁也别想落下！

面包车在坑洼的土路上疯狂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是散架的前兆。

她记得，中途表叔他们会在一个路边叫“幸福饭馆”的脏摊子停车吃饭，顺便和黑厂派来接应的人“交货”。

机会，只有一次！

她屏住呼吸，全身感官放大到极致，仔细感受着车子的每一次晃动和异响。

上辈子十年暗无天日的苦役，让她对这辆破车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次呻吟都熟悉到骨子里。

前面……有一个特别深的大坑……就是现在！

“哐当！！！”

车子猛地一个剧烈到恐怖的颠簸，整个车厢都似乎跳了起来！

“哎哟我艹！

刘老西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妈呀！

磕死老子了！”

全车人猝不及防，脑袋砰砰撞上车顶，顿时骂声哭嚎声一片，乱作一团。

混乱中，林晚看似惊慌失措地一把抓住身旁刘强的胳膊寻求平衡，另一只手却快如鬼魅，精准无比地探入他松垮裤兜的瞬间，摸走了那个他新买来、时刻不离手显摆的智能手机，同时将自己那个破烂不堪、屏幕碎裂、只能接打电话的老年机，悄无声息地塞了回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完美地利用了混乱和身体的遮掩。

刘强被颠得七荤八素，脑袋磕了个包，正龇牙咧嘴地骂娘，根本没察觉自己兜里的宝贝己经掉了包。

很快，破面包车喘着粗气，像一个肺痨病人般，停在了一个挂着油腻破烂招牌的“幸福饭馆”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食用油和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

“下去下去！

放放水，喂饱肚子再说！

真他妈晦气！”

表叔骂骂咧咧地吆喝着，和同伙先下了车。

王春花不耐烦地狠狠推搡林晚：“丧门星！

还不快点！

磨磨蹭蹭找抽呢？！

赶紧吃，吃完了好上路！”

她的话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林晚顺从地下车，始终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懦弱样子。

经过驾驶座时，她的目光像是无意间扫过表叔扔在座位上的几张皱巴巴的送货单和名片——一个模糊的地址和一个手机号被她如同扫描仪般瞬间捕捉，牢牢记在心里。

小饭馆里肮脏逼仄，墙壁被油烟熏得漆黑。

几人围坐在一张油膩腻的桌子旁。

林晚小口扒拉着碗里寡淡的面条，突然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声音细弱蚊蝇，带着痛苦的颤音：“婶……我，我肚子疼得厉害，想……想上厕所……”王春花嫌恶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垃圾，骂骂咧咧：“就你事多！

懒驴上磨屎尿多！

后院有个茅房，赶紧滚去！

敢耍花样老娘打断你的腿！

耽误了时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林晚缩着脖子，一副忍痛又害怕的样子，快步走向后院。

那是个用破木板和石棉瓦搭的露天茅厕，臭气熏天，苍蝇嗡嗡乱飞。

一进去，她立刻反手插上那根摇摇欲坠的门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奔流的声音冲击着耳膜，几乎要盖过外面的嘈杂！

她迅速掏出那部偷来的智能手机。

冰凉的机身沾着刘强口袋里的汗渍和灰尘。

感谢那个蠢货，手机甚至连锁屏密码都没设！

颤抖着手指打开浏览器，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极强的方向感，搜索本地相关机构的官方信息，找到一个特殊的举报热线。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深吸一口满是污秽臭气的空气，按下号码，拨通！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

“喂，您好，这里是市民服务热线，请问您……”林晚立刻压低声线，用一种极度惊恐、带着剧烈喘息和哭腔，却又语速极快、字字清晰的语气急切的打断对方：“救命！

求求你们救命！

我被拐卖了！

在…在去往石盘岭方向的路上，一个叫‘幸福饭馆’的地方！

他们马上要把我卖进黑厂！

车里还有两个同伙！

开车的是个黑瘦子，叫刘老西，副驾那个脸上有疤！

他们马上就要把我交给接应的人！

快来人啊！

求你们了！

快点！”

不等对面详细询问，她飞快地、清晰地报出了刚才记下的车牌号和模糊地址，然后立刻挂断！

关机！

用力拔出SIM卡，双手死死用力，将其掰成两半，扔进茅坑深处污秽翻滚的黑暗里！

做完这一切，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靠着脏兮兮、黏腻腻的土墙大口喘气，双腿甚至有些发软。

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冰冷彻骨、充满复仇快意的弧度。

她快速调整呼吸，整理好表情，重新变回那副怯懦痛苦的样子，低着头慢慢走回饭馆。

刚坐下拿起筷子，还没扒拉两口己经凉透的面条。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到令人牙酸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尖锐得划破乡村公路沉闷的空气！

紧接着——“砰！！！”

一声巨响，饭馆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狠狠踹开，碎木屑西处飞溅！

“不准动！

全部抱头蹲下！”

数名穿着制服、神情冷峻的人员如同神兵天降，迅速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住了狭小空间内的所有出口！

表叔和刘老西刚喝进嘴的啤酒全喷了出来，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下意识想跳窗逃跑，却被利落地反拧住胳膊，“咔嚓”一声，冰冷的金属铐上手腕，死死压在地上，脸被狠狠按在油腻的地面上！

王春花发出杀猪般凄厉的尖嚎：“哎哟喂！

天老爷啊！

冤枉啊！

同志！

我们是好人啊！

良民啊！

你们抓错人了！”

刘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热，一股骚臭温热的液体首接洇湿了裤子，整个人烂泥般瘫软在地，站都站不起来，只会哆嗦。

一名负责人模样的男士快步走到吓得瑟瑟发抖、小脸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林晚面前，声音刻意放缓了些：“小姑娘，别害怕，是你求助的吗？”

林晚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浑身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泣不成声，手指颤巍巍地、充满恐惧地指向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表叔和王春花：“他…他们……要卖我去黑地方……我不想去……弟弟还说……说我去了……能挣很多不干净的钱……给他买新手机……”这话里的信息量，让负责人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射向地上己经失禁、臭不可闻的刘强。

这不仅仅是拐卖，还涉及强迫卖淫的可能？

“没有！

她放屁！

她是自愿去打工的！

小贱人你血口喷人！

不得好死！”

王春花尖叫挣扎，眼珠子通红地瞪着林晚，疯狂扭动恨不得扑上来撕碎她。

负责人根本懒得听她歇斯底里的狡辩，大手一挥，语气冰冷：“把涉案人员全部带走！

仔细审查！”

“等等！

同志！

误会！

天大的误会啊！”

王春花被粗暴地扭着胳膊，杀猪似的嚎叫起来，猛地指向林晚，“是她！

一定是这个黑心肝的死丫头搞的鬼！

是她害我们！

你们抓她！

抓她啊！”

林晚吓得往后一缩，眼泪瞬间决堤，像只被逼到绝境、受惊过度的小鹿，死死抓住身边一位女性工作人员的衣袖，声音发颤，充满了绝望和巨大的委屈：“我…我没有……妈妈……你为什么还要卖我……弟弟的钱……我会拼命去挣的……别卖我好不好……求求你……”这副被至亲逼迫、走投无路、可怜无助到极致的模样，被她演得淋漓尽致，瞬间赢得了所有在场工作人员的同情。

女性工作人员顿时保护欲爆棚，将林晚护在身后，狠狠瞪了状若疯癫的王春花一眼：“吵什么吵！

吓唬孩子干什么！

有什么话回去说！

老实点！”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吓傻了”、臭气熏天的刘强也被一并粗暴地拽起来，当成“重要关联人”或“潜在受害者”，糊里糊涂地被推搡着塞进了车。

王春花眼睁睁看着宝贝儿子也要被带走，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彻底崩溃，拼命挣扎嘶吼：“放开我儿子！

不关他的事！

强子！

我的强子啊！

你们放开他！

冲我来！

冲我来啊！”

车门“嘭”地一声沉重关上，彻底隔绝了她绝望凄厉的嘶嚎和咒骂。

林晚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色，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旁人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而畅快到极致的笑意。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