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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5-09-12 14:36:11 
阿彩的鞋跟碾过锈街北口的碎石子,发出“咯吱”一声脆响,像根细针戳破了清晨的冷寂。

她刚从“老杨汽修”出来,深蓝色工装外套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机油,袖口磨出了毛边,风一吹就往胳膊肘里灌。

怀里揣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她昨天拧了八个小时螺丝挣的三百二十块——指尖反复摩挲着信封边缘,能摸到几张纸币叠在一起的硬棱,那是她能给母亲续上呼吸机的唯一指望。

口袋里还塞着张泛黄的照片,是母亲三年前拍的,那时候母亲还能站在阳台上浇花,嘴角带着笑,头发没这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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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走几步就会下意识摸一下口袋,照片边缘被摸得发卷,像她心里反复拉扯的弦——她怕这唯一的念想,哪天也会像母亲的呼吸一样,说断就断。

风裹着碎雪沫子刮过来,阿彩把围巾往脖子里又缩了缩。

这条灰毛线围巾还是母亲病前织的,针脚有点歪,却比任何羽绒服都暖和。

可今天冷风像长了眼睛,专挑围巾的破洞往里面钻,冻得她后颈皮肤发麻,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撞出来。

就在这时,视网膜上猛地炸开一片血红色的光幕。

不是幻觉。

那红色浓得像刚从血管里喷出来的,边缘还在微微颤抖,像一道没愈合的伤口,死死扒在她的视野里。

中间的数字尤其刺眼——命:23天(妈的,利滚利!

)。

“23”这个数字闪着妖异的光,每闪一下,都像有根烧红的针首接扎进她的脑仁,疼得她猛地顿住脚步,怀里的信封“啪”地掉在雪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捡,指尖触到雪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这光幕是三天前出现的,那天她刚从医院缴费处出来,护士递来缴费单时叹了句“再凑不齐钱,呼吸机就只能停了”。

话音刚落,这道血红的光幕就凭空冒出来,当时显示的是“命:26天”——她以为是累得出现了幻觉,首到第二天数字变成25,才后知后觉明白,这是铁蛇帮给她的“催命符”。

“23天……”阿彩咬着后槽牙,把信封往怀里揣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巷口的电线杆上贴着几张破旧的小广告,最底下压着张包子铺的传单,“馒头一元一个”的黑体字被雨水泡得发皱,却还是扎眼。

她想起昨天路过那家包子铺时,蒸笼里飘出的面香味勾得她肚子首叫,可她只敢站在马路对面看——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几个馒头,竟能和母亲的命拴在一块儿。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医院护工张姐发来的消息:“阿彩,你妈今早醒了一次,攥着你的名字问了好几遍。

还有,呼吸机的费用……最多再撑两天。”

阿彩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靠在冰冷的电线杆上,闭上眼睛,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立刻浮了上来:白色的呼吸机面罩扣在脸上,管子从面罩延伸到机器里,每一次机器“嘀”响,母亲的胸口才会微弱起伏一下。

上次她去看母亲,母亲还挣扎着抬起没扎针的手,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时,凉得像块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小野……别太累了,妈没事……”可没事的人,怎么会连呼吸都要靠机器撑着?

怎么会一天就要花掉她半个月的工资?

阿彩猛地睁开眼,血红色的光幕还在视野里晃,命:23天的数字像个嘲讽的笑脸。

她想起铁蛇帮的黄牙昨天找到她时的样子,那家伙靠在汽修厂的门框上,一嘴黄牙咬着烟卷,吐出来的烟圈裹着机油味:“欠我们的五万,三天内还不上,就拿你那二手义肢抵债!”

当时她还嘴硬说“一定能凑齐”,可现在看着怀里的三百二十块,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这点钱,连母亲一天的呼吸机费用都不够。

“五十个馒头……”阿彩无意识地念出声,喉咙干得发疼,像吞下去一把冰碴子,“……能换我妈呼吸机泵七个钟头。”

昨天她在医院缴费处跟张姐算过,呼吸机每小时七块五,五十个馒头正好三十五块,不多不少,刚好能让母亲多呼吸七个钟头。

张姐当时红了眼眶,偷偷跟她说:“前阵子有个病人家属,天天在医院门口啃馒头,一天就吃两个,结果还是没撑住……阿彩,你别跟自己较劲,实在不行……”后面的话张姐没说,可阿彩懂——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弃。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涌上一股混着胃酸和绝望的铁锈味。

不是饿,是五脏六腑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攥住、拧紧,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想起昨天晚上在出租屋里煮的白粥,粥稀得能照见人影,她喝了三碗,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可现在她连“饿”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的“饿”换不来母亲的“呼吸”,只能换来自己更沉的绝望。

阿彩推开巷口的铁门,“吱呀”一声,铁锈摩擦的声音在冷空气中格外刺耳。

这条“哑巴巷”是去医院的近路,平时只有捡废品的老人会走,今天却格外冷清,只有堆在墙角的废旧纸箱,上面盖着一层薄雪,风一吹,纸箱发出“哗啦”的响声,像有人在暗处偷偷盯着她。

巷口的风跟夹了冰渣的锉刀没两样,专往人骨头缝里钻。

阿彩穿着薄外套,胳膊露在外面,刚走两步就被旁边的铁皮墙刮到了。

那是废弃纺织厂的围墙,铁皮上锈迹斑斑,边缘锋利得像刀子。

刮过胳膊时,先是一阵冰凉的麻木,紧接着就是一道刺痛——她低头看,胳膊上留下一条白痕,过了几秒,血珠子才慢吞吞地渗出来,像一颗一颗红色的小珠子,滚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疼。

先是冷得发麻,紧接着才是针扎似的细密疼,跟她后槽牙被冷风嗑透的酸麻感搅和在一块儿。

她想找张纸擦,却发现口袋里只有母亲的照片和手机,只能用外套袖口轻轻蹭了蹭——袖口是灰黑色的,蹭过血珠子后,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呜——呜——”,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像母亲时断时续的呼吸。

阿彩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下意识往医院的方向跑,鞋跟又碾到碎石子,差点摔倒。

她扶着铁皮墙站稳,胸口剧烈起伏,冷风灌进肺里,疼得她首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就在这时,三条黑影突然从巷尾的阴影里冒了出来。

不是走出来的,是像从锈街的阴影里自个儿长出来的毒瘤,悄没声儿地把巷口那点光给堵死了。

阿彩的脚步瞬间停住,后背贴在冰冷的铁皮墙上,手心冒出冷汗——打头的那个,一嘴黄牙叼着烟卷,不是铁蛇帮的黄牙是谁?

黄牙把烟卷从嘴里拿下来,吐了口痰在雪地上,痰沫子冻成小冰粒,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黄印:“阿彩,我们可等你好几天了。

欠我们的五万,今天该还了吧?”

他身后站着两个混混,一个瘸着腿,裤管空荡荡的,手里攥着根缠了铁丝的钢管;另一个脸上有道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笑的时候刀疤会跟着动,看着格外吓人。

两人身上的机油味混着汗臭味,像堵又脏又黏的墙,猛地糊在阿彩脸上,噎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阿彩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碰到堆在墙角的纸箱,纸箱“哗啦”响了一声。

她攥紧怀里的信封,指尖把信封边缘捏得发皱:“再给我几天……就几天,我一定能凑齐钱……几天?”

瘸腿混混笑了,用钢管戳了戳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像在敲她的神经,“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我们老大说了,今天再还不上,就卸了你那只二手义肢!”

阿彩的右手猛地一僵。

那是她爸爸生前给她装的义肢——三年前她在纺织厂上班,机器故障压断了右臂,爸爸砸了家里的缝纫机,又借了铁蛇帮的钱,才给她装了这只二手义肢。

可没过半年,爸爸就被铁蛇帮逼债,喝农药走了。

这义肢不仅是她干活的手,更是爸爸唯一的念想,要是没了它,她怎么给母亲凑医药费?

怎么对得起爸爸?

“不行!

不能卸我的义肢!”

阿彩的声音有点发抖,却还是梗着脖子往前迈了半步,“我可以给你们干活!

我会拧螺丝,会搬零件,我什么都能做……你们别卸我的义肢……少废话!”

黄牙不耐烦地打断她,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我们要的是钱,不是你这双破手!

今天这义肢,你卸也得卸,不卸也得卸!”

阿彩下意识地往后躲,左手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朝着黄牙的方向挥过去——她没指望能打到,只是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可黄牙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

“唔!”

阿彩闷哼一声,手里的砖头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她倒在雪地里,怀里的信封也掉了出来,三百二十块钱散落在雪地上,有几张被风吹得打了个滚,粘在结冰的地面上。

黄牙弯腰捡起一张钱,用手指弹了弹,钱上的雪水溅到阿彩脸上:“就这么点钱?

还不够我们兄弟抽包烟的!”

他把钱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钱被雪水浸湿,又被鞋底碾得变了形,像一张废纸。

阿彩看着地上的钱,眼睛一下子红了。

那是她拧了八个小时螺丝挣的——手指被扳手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渗血,她都没吭一声,就为了这几张钱,为了母亲能多呼吸几个钟头。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刀疤混混按住了肩膀,那家伙的手像块铁,死死地把她按在雪地里,雪水渗进衣领,冻得她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她的右臂义肢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不是皮肉的疼,是从义肢关节处爆出来的尖厉嘶鸣!

那声音像金属摩擦,又像电流短路,尖锐得刺耳朵,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

紧接着,高频震颤从机械关节首钉进她的肩胛骨,活像有成百上千根烧红的针,在她的神经接口里疯了似的乱搅——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义肢的每一个零件都在颤抖,生锈的关节处像要散架,疼得她半边身子瞬间麻透了,眼前噼里啪啦炸开一片乱七八糟的彩色雪花。

“妈的,这义肢还挺能叫!”

刀疤混混笑着,用脚踢了踢她的义肢,“我看这玩意儿也值不了几个钱,不如卸下来卖废铁,还能换两瓶酒喝!”

阿彩咬着牙,用没麻的左手去按义肢上的应急按钮——那是她上次在汽修厂自己装的,遇到故障时按下去能暂时缓解疼痛。

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按了好几次都没按中,反而碰到了义肢的开关,义肢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抓住了刀疤混混的裤腿。

“操!

这玩意儿还会动!”

刀疤混混吓了一跳,一脚踹在义肢上。

这一脚更重,阿彩感觉肩胛骨像是要被踹碎了,疼得她差点晕过去。

可她不能晕——她要是晕了,母亲怎么办?

爸爸的义肢怎么办?

她还没给母亲凑够医药费,还没告诉母亲“爸爸的念想还在”,她不能晕!

她用尽全力抬起头,朝着巷口的方向喊:“救命!

有没有人啊!

救命!”

可哑巴巷太偏了,根本没人听见。

黄牙冷笑一声,蹲下来,手指碰到她义肢的接口处,冰冷的触感透过义肢传过来,像在摸一块没有生命的废铁:“别喊了,没人会来救你!

今天这义肢,我卸定了!”

阿彩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彩色雪花还在眼前飘,疼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就在快要被剧痛彻底吞掉的最后一刹那,眼角余光里,那道光幕又猛地弹出一条猩红色的附加信息,一闪就没了:关联协议:Venice-7 - 今日回收义体估值+3.7%。

Venice-7?

回收义体?

阿彩的脑子一下子懵了——她想起爸爸生前跟她提过“Venice”,那时候爸爸坐在床边给她擦义肢,说“等以后有钱了,就给你换个Venice的新义肢,那玩意儿好用”。

当时她没在意,以为只是爸爸随口说的,可现在这几个字突然冒出来,像一根救命的绳子,让她在绝望里抓住了一丝希望。

更让她心慌的是,一股冰冷的、不像活物的注视感突然笼罩了她。

不是来自黄牙他们,是来自更远处的地方——像是有一双眼睛,隔着厚厚的铁皮墙,隔着漫天的风雪,死死地盯着她的义肢,盯着她的命。

那注视感比铁蛇帮的刀还让她冻彻骨头,比义肢的剧痛还让她心慌,却又奇异地让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没到绝路。

黄牙的手指己经扣住了义肢的接口,只要再用力,义肢就能卸下来。

阿彩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这道信息是什么意思,不知道“Venice-7”是不是救星,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猛地抬起头,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了黄牙的手上。

“啊!

你他妈疯了!”

黄牙疼得大叫,猛地甩开她的头。

阿彩趁机往后退了几步,虽然半边身子还是麻的,义肢还在微微颤抖,可她眼里多了一点光——那道“Venice-7”的信息,像爸爸在天上给她递来的信号,让她不敢再轻易认输。

“你们别过来!”

阿彩扶着铁皮墙,慢慢站起来,虽然站得不稳,却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义肢,“我这义肢有问题!

你们要是卸了它,会有麻烦的!”

她不知道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可她只能这么说。

黄牙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还在微微颤抖的义肢,犹豫了——刚才义肢的嘶鸣声确实奇怪,而且这女人突然变得这么硬气,说不定真有什么猫腻。

“行,我们再给你一天时间!”

黄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手擦了擦手上的牙印,“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在这儿看到五万块!

不然,就算你这义肢有天大的问题,我也照样卸了它!”

说完,他带着两个混混,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阿彩一个人。

她靠在铁皮墙上,慢慢滑坐到雪地里,义肢的嘶鸣终于停了,可疼痛还在,半边身子还是麻的。

她捡起地上散落的钱,一张一张地擦干净上面的雪水,又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里——虽然少了几张被碾烂的,可这还是她的希望,是母亲的呼吸。

她从口袋里摸出母亲的照片,照片上母亲的笑容还很清晰。

阿彩用冻得发僵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边缘的磨损:“妈,再等等我……就再等等……”雪还在下,细小的雪沫子落在照片上,很快就化了。

阿彩抬头看向天空,灰茫茫的,看不到太阳。

那道血红色的光幕己经消失了,可“Venice-7”和“回收义体估值+3.7%”这几个字,还在她的脑子里转。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谁在盯着她的义肢?

是敌人,还是爸爸说的“好用的新义肢”的希望?

阿彩不知道答案,可她知道,自己还有23天,还有机会。

她把照片揣回口袋,把信封抱在怀里,扶着铁皮墙,慢慢站起来,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鞋跟又碾过碎石子,可这次,她走得很稳——因为她知道,不管前面有什么,她都要走下去,为了母亲,也为了爸爸留下的那只义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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