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夜饭风波夜色像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将整个城市浸泡其中，唯有万家灯火，企图用点点星光撕开这片沉寂。除夕夜。本该是阖家团圆，暖意融融的日子。而我，苏晚，正一个人在厨房里，与满室的油烟和水汽为伴。“滋啦——”一声，滚油将最后一道松鼠鳜鱼炸得金黄酥脆，香气瞬间霸占了整个空间。我长舒一口气，总算，这桌年夜饭快凑齐了。就在这时，一双小肉手拽住了我的围裙角。我低下头，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三岁的儿子诺诺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嘟囔：“妈妈，诺诺想吃樱桃桃。”我心里一软，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然后朝厨房外喊。“沈皓！

你儿子要吃车厘子，快去给他洗一点儿！”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没有人应。

只有电视里春晚的开场音乐，吵吵闹闹地传来。诺诺的小嘴一瘪，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扯着我的衣服。

“爸爸……爸爸出门了。”“他把大虾虾……拿走了。”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什么叫……把虾虾拿走了？我疯了似的冲出厨房，一把拉开餐桌旁嵌入式烤箱的门。烤箱里，那只用来装烤盘的白色骨瓷大盘子，空空如也。

那两只我专门托朋友从澳洲空运回来，花了将近两千块，准备当今晚年夜饭“压轴大戏”的蒜蓉芝士焗澳龙，不见了！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正当我攥着手机，准备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时，门“咔哒”一声开了。沈皓回来了。

他脸上挂着那种我熟悉的、心满意足的笑容，仿佛刚刚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慈善事业。

我胸口那团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嗓子眼。“我们家那两只大龙虾呢？”我咬着牙问，声音都在发抖。沈皓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炫耀。“哦，我给八楼的Leo送去了。他说他馋这口好久了，想尝尝正宗澳龙是啥味儿。

”“我看你反正也烤好了，咱们去年不也吃过嘛，就给他端过去了！”我感觉自己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彻底宕机了。全世界的嘈杂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沈皓，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像一把刀子，“他想吃不会自己买啊？那两只龙虾一千六！一千六！”沈皓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仿佛我在无理取闹。“嗨，多大点事儿啊。咱们家又不缺那一千六，你吼那么大声弄啥嘞？

”他一边换鞋，一边用那种责备的语气说。“Leo老婆带孩子回东北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孤零零的，年夜饭都没着落，怪可怜的。”“不就两只龙虾嘛，你至于这么小气？”小气？我气得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没背过去。我们家是什么亿万富翁吗？

不是！我们俩，就是拿着一个月几千块死工资，每天为了房贷、车贷、孩子的奶粉钱焦头烂额的普通人！这两只澳洲大龙虾，是我咬着牙才舍得买的，本来想着大过年的，让家里也“奢侈”一把，讨个好彩头。

为了处理它们，我那双本就敏感的手，直接起了成片的红疹，又疼又痒。结果呢？

我这个好老公，我这个“活菩萨”，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轻飘飘地，把我辛苦了半天的成果，送给了别人。

2 车厘子之殇“妈妈……樱桃桃……我要吃樱桃桃……”诺诺的哭闹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大年三十，忍。家和万事兴，犯不着为这点破事吵架，让孩子看了害怕。我压下火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单位前两天不是发了二十斤JJJJ级的车厘子吗？

去开箱给诺诺洗一点，剩下的放冰箱。”提到车厘子，沈皓的眼神明显有些躲闪。

他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阿哲他老婆不是怀孕了嘛，前两天聊天说嘴里没味儿，就想吃口车厘子。”“我看单位发的品质那么好，就……就给他们家送过去了。”“什么？！

”我的音量瞬间拔高，死死地盯着他，“你再说一遍？！”“你跟阿哲老婆怀的孕，是沾亲带故啊还是怎么着？”“哎呀老婆，你想到哪里去了！”沈皓急忙摆手，一脸的无辜与正直。“我能是那种人吗？我跟阿哲就是普通同事关系！”“你想啊，咱单位发的那个车厘子，那是什么品质？外面水果店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送给他，这叫雪中送炭，多够意思！”他解释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仿佛自己刚刚荣获了感动中国十大人物。我真的要被这个男人给气疯了。“你有病吧？！

沈皓！我！你老婆！我也怀着孕呢！我也馋车厘子！还有咱儿子，天天念叨着要吃樱桃桃！

”“你倒好，别人老婆一句话，你就把整整二十斤，一粒不剩地全送了？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儿子？”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眼泪混着怒火一起涌了上来。

“不就几斤车厘子嘛！回头我上拼夕夕给你买几斤回来不就完了？”沈皓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充满了不耐烦。“你嚷嚷啥啊？让街坊邻居听见像什么样子？

还以为咱们家大年三十的干仗呢，多丢人！”他皱着眉头，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苏晚，你怎么结了婚，变得越来越小气了？”小气？“陈、建、民！

”我气得连名带姓地吼他，“这是小气不大气的问题吗？！”“这叫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叫觉得外人比你老婆孩子都重要！你懂不懂！”“怎么可能？”他立刻反驳，嗓门比我还大，“我有多爱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冷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爱我？

”“你爱我，会把我舍不得吃的大龙虾，端去给别人当年夜饭？”“你爱我，会让我这个孕妇，只能吃拼夕夕上九块九包邮的次品，然后把最新鲜顶级的车厘子，拱手送给别人的老婆？”“沈皓，你但凡，哪怕是给 我和诺诺留下十斤，不，五斤！

我都不会气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气得浑身发抖，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解，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物种。“你当初答应嫁给我，不就是因为我人好，乐于助人吗？”“怎么现在，反倒是你，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不可理喻了？”对。没错。我当初会嫁给他，确实是图他“人好”。所有人都说，沈皓这个人，热心肠，靠得住，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恋爱的时候，他对我也确实是无微不至，让我觉得，他就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是，结婚以后我才发现。他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大方。无论亲疏远近，只要别人开口，他永远随叫随到，活成了别人嘴里的“及时雨”，朋友圈里的“活雷锋”。

可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终究是有限的。他把太多的善意和热情，挥洒给了全世界，留给我和诺诺的，就只剩下零星的残渣。我承认，我不是那种黏人的性格，独立性很强。

我也曾试着去理解他，改变不了，那就接受吧。毕竟，他空下来的时候，对我还是挺好的。

而且，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堵伯，没有不良嗜好，爱干净，会做饭，会分担家务。

比起那些丧偶式育儿的家庭，我的日子，似乎已经轻松太多了。所以我一直在忍。

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算了吧。儿子都三岁了，肚子里还怀着二胎，日子总要过下去。

他总比那些出轨的、家暴的渣男要强吧。“老婆，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皓看我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搂住我的肩膀，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讨好。“明天，明天我保证给你买两只更大的龙虾回来！车厘子咱也不在网上买了，我去进口超市，买最贵最好的，行不行？”“哇——”诺诺可能是被我刚才的样子吓到了，扯着嗓子大哭起来，伸着小手要我抱。我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强行把话咽了回去，弯腰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厨房里的活儿我来弄，你先哄好诺诺，马上就开饭。”沈皓见状，立刻像得了大赦令一样，转身钻进了厨房。

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的调料瓶，又酸又涩。

3 新房借婚我抱着诺诺，百无聊赖地刷着朋友圈。一条新的动态跳了出来。

是八楼的Leo。配图，正是我那盘金灿灿、香喷喷的蒜蓉芝士焗澳龙，被摆在他家精致的餐桌中央。配文是：“除夕快乐，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澳洲大龙虾，幸福感爆棚。”下面一堆我们共同好友的评论，清一色的“壕！”“羡慕！

”“Leo哥牛逼！”他半个字都没提这龙虾是沈皓送的，那姿态，摆明了就是告诉所有人，这是他自己买的，自己做的。我真想冲到评论区，甩下一句：“你脸呢？”可想到沈皓，想到这个家，我最终还是把手机锁了屏，把那口恶气，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开饭啦！老婆，快来吃！”沈皓系着围裙，像个没事人一样，把几道菜端上桌，笑嘻嘻地招呼我。

我抱着诺诺，面无表情地坐下。他殷勤地给我盛汤、盛饭，又主动把诺诺抱到自己腿上，一口一口地喂他。我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些。可一想到我年夜饭的重头戏，此刻正躺在别人的朋友圈里接受点赞，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一点胃口都没有。饭还没吃完，沈皓的手机响了。他因为抱着诺...诺，不方便拿，就直接开了免提。“皓哥！

我们年初四要布置婚房，你这两天啥时候有空，把钥匙给我送过来一下？

”一个听着很年轻的男声传来。我的眉毛，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沈皓想都没想，爽快地答道：“明天吧，明天下午。我初二上午跟我老婆回娘家，下午三点左右，我给你送过去。”“得嘞！谢了皓哥！除夕快乐啊！”“除夕快乐，新婚快乐。

”他挂了电话，脸上还挂着那种喜气洋洋的笑，好像要结婚的是他自己一样。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你同学要结婚了？”我冷冷地问。“是啊，终于修成正果了，年初七办婚礼。”他语气轻快。“那你怎么有他婚房的钥匙？

你要去帮他布置？”“不是，”他笑得更开心了，“他借咱们家新房当婚房，让我把钥匙给他，好提前布置一下。”“什——么？！

”我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猛地站了起来。“你居然把我们的新房，借给他当婚房？！”“是啊，”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甚至还体贴地提醒，“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你还怀着孕呢，小心动了胎气。

”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差点没直接炸开。“沈皓！这么大的事，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我真是要被他逼疯了！大龙虾，车厘子，这些我都忍了！可现在，他竟然敢，未经我的允许，把我们刚刚装修好的新房子，借给别人当婚房！那套房子，是我们俩结婚时的彩礼、我的嫁妆，再加上双方父母倾尽所有的支持，才勉强凑够首付买下来的！虽然只是简单装修，但前前后后也花了我三十多万，里面的一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全是我亲手挑选，按照我最喜欢的风格布置的。

因为诺诺还小，我又怀着二胎，怕有甲醛，我们一直没敢搬进去，想着起码要通风大半年才放心。那是我和孩子们未来的家！是我的心血！

沈皓还在那里耐着性子，给我“讲道理”。“我那同学，家里条件不好，现在还租着房子呢，没法当婚房。”“咱们家房子反正也空着，借给他们用一下，还能给新房添添喜气，不是挺好的嘛？”“当婚房？他还要在里面摆酒席？”我的声音已经开始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沈皓，我看你不是有病，你是有大病！

我刚才要是对你还有一丝一毫的怜悯，现在也全都烟消云散了！”“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只顾着满足你自己当‘圣父’的快感，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膈应？

！”我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大吼出来。“你才有病呢！”他也被我激怒了，理直气壮地回敬，“不就是借几天房子嘛，又不是霸占着不还了！”“那是我新装修的房子！我花了三十多万，弄得漂漂亮亮的，我自己都还没舍得住过一晚！”“你让一帮不三不四的陌生人住进去，闹得乌烟瘴气，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我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没房子是他的事，结婚去酒店办啊！

非得用咱们的新房？”“他没钱啊！”沈皓脱口而出，“结婚彩礼都快把他家掏空了，前两天还跟我这儿借了两万块钱呢！”“你还借了他两万？”我彻底愣住了。

因为装修和还房贷，我们家每个月都过得捉襟见肘。要不是我娘家时不时接济，我甚至都担心二宝生下来，连奶粉钱都凑不齐。“单位不是刚发了年终奖嘛，正好两万。

我看他一个大小伙子，为了凑彩礼愁得直掉头发，就借给他了。”“只是借，又不是不还。

你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沈皓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我气到头顶发麻，眼前一阵阵发黑。积压了多年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如同火山一样，轰然爆发。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除夕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哇——”诺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嚎啕大哭。

“离婚！”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猛地一掀桌子，那桌精心准备，却独独少了主角的年夜饭，哗啦啦地翻倒在地。碗碟碎裂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将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扎得粉碎。我红着眼，一把从他怀里抢过吓傻了的儿子，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4 除夕夜逃离刚走出小区，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和欢声笑语。而外面，空无一人。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比我心里更冷的寒意。

怀里的诺诺哭得更凶了：“回家……我要回家……”“别哭了！”我厉声喝止他，可自己的眼泪，却不争气地决了堤。诺诺看到我哭了，吓得立刻噤了声，紧张地伸出小手，胡乱地在我脸上擦着。“妈妈不哭……妈妈不哭……”他越是这样，我哭得越是凶狠。

“妈妈，回家……我们回家……”诺诺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头，惶恐又无助，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心如刀割。我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抽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沈皓，他没有追出来。我的心，比这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千百倍。

我从包里翻出那串崭新的钥匙，拦了辆出租车，带着儿子，直奔那个我曾寄予了所有希望和梦想的新家。“新家！妈妈，我们的新家好漂亮呀！

”一进门，诺诺立刻挣脱我的怀抱，兴奋地在空旷的房间里跑来跑去，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然后，他一头扎进了那间为他准备的、刷着天蓝色墙漆的儿童房，在柔软的大床上开心地打滚。“妈妈，这个房间是我的，对不对？”“嗯，是你的。

”“那这里就是我的秘密基地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随便进来哦！”“嗯。

”我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连一个三岁的孩子都懂得，自己的领地，神圣不可侵犯。

可我那个顶着三十岁脑袋的丈夫呢？他竟然能大方到，把我们的主卧，我们的新床，都心甘情愿地“借”给别人，当做婚床。我走进主卧，看着那张我花了两万块钱精挑细选的大床，一想到即将有别的女人躺在上面，我就恶心得想吐。我咬了咬牙，拨通了沈皓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春晚小品里，震耳欲聋的笑声。他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他竟然，在我跟儿子，在这个冰冷的除夕夜里夺门而出之后，还能如此悠闲地，看着电视，开怀大笑。“老婆，别闹了行不行？大过年的，天这么冷，你带着诺诺跑哪儿去了？别冻感冒了。”他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和施舍般的关心。我真想冲他吼一句：“我去死，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