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债电话第三次响起时，我正在煮泡面。手机屏幕闪烁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没接。

它一直响。泡面糊了。一股焦味弥漫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冰箱是空的。最后一点钱，付了上个月的房租。手机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又响了。这次是徐文彦。我的初恋男友。

心猛地一跳，差点把锅打翻。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喂？”声音有点哑。“洛宁。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温润如玉。只是此刻，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嗯。

”我盯着糊掉的面条。“听说…你家的事了。”他顿了顿，“还好吗？”“死不了。

”我扯了扯嘴角。“伯父的事，很遗憾。”“谢谢。”我干巴巴地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洛宁，”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公事公办，“我们…以前送你的那些东西，还在吗？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就是…我送你的那些礼物。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手表，包包，还有…那颗粉钻。”那颗三克拉的粉钻。

他向我表白那晚送的。他说代表他纯净的心意。原来心意，是可以要回去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比这出租屋的阴冷更刺骨。“徐文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你想要回去？”“对不起，洛宁。”他语速很快，“家里…最近查得严。你知道的，送贵重礼物给非亲属关系的人，影响不太好。

”非亲属关系。五个字，像五个冰锥。扎得人生疼。“好。”我只说了一个字。“谢谢。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让助理明天去你家…哦不，你现在的地址取。”“不用了。

”我打断他，“寄给我地址，我寄给你。”“也行。”他立刻答应，“那，保重。

”电话挂断了。忙音。嘟嘟嘟。像在嘲笑。我看着糊掉的泡面。胃里一阵翻搅。不是饿的。

是恶心。把锅里的东西倒进垃圾桶。连锅一起扔了。看着碍眼。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沈薇。

我最好的闺蜜。心里稍微暖了一点。“宁宁！在哪儿呢？出来嗨！新开了一家酒吧，超赞！

”后面跟着几个兴奋的表情包。我犹豫了一下。“在家。最近有点忙。”“忙啥呀！

出来放松放松嘛！都多久没见了！”她发了个撒娇的表情。“真不去了。你们玩。

”“好吧好吧。”她似乎有点扫兴，“哦对了，宁宁，你那条卡地亚的钻石手链，借我戴戴呗？就今晚，撑撑场面！”那条手链。徐文彦送的生日礼物。

沈薇当时羡慕得眼睛都直了。“好。”我回了一个字。“爱你！我让跑腿去你原来那个家取？

”“不用。我寄给你。”“也行！地址发你！”她飞快地发来一个地址。一个高端小区。

不是她家。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翻着通讯录。一个个名字。曾经围绕在我身边的“朋友”。

曾经信誓旦旦的“追求者”。现在，该轮到谁了？手指停在“林浩宇”的名字上。

林氏集团的太子爷。追我最猛的一个。送车送房，我都没要。他说他欣赏我的独立。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接通了。背景很吵，音乐震天响。“喂？”一个慵懒的女声，不是林浩宇。“我找林浩宇。”我说。“谁啊？”女声不耐烦。“洛宁。

”“哦~~~破产那位啊？”女声拖长了调子，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浩宇哥说了，不认识什么洛宁。打错了！”电话被挂断。很干脆。“破产那位”。标签贴得真快。

心口那块地方，彻底凉透了。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把手机扔到一边。

环顾这个只有二十平米的屋子。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家没了。公司没了。

爸爸在医院里，需要一大笔钱。而我，什么都没了。

除了那些别人送的、等着被收回的奢侈品。还有满身的债务。第二天。

我去了二手奢侈品回收店。徐文彦的粉钻，沈薇心心念念的卡地亚手链。

还有其他几件值钱的首饰。统统卖了。价格被压得很低。无所谓了。拿到一沓现金。不多。

但够付爸爸这个月的部分医药费。走出店门。阳光刺眼。手机又响了。是徐文彦的助理。

“洛小姐，徐总让我问问，东西……”“卖了。”我说。“什么？”助理愣住了。“我说，东西卖了。钱我用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洛小姐，这…徐总那边……”“让他来找我。”我挂了电话。心里奇异地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没回那个出租屋。去了医院。爸爸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看到我，努力挤出一个笑。

“宁宁来了。”“爸。”我握住他的手。冰凉。

“公司…房子…爸对不起你…”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自责。“说这些干嘛。”我打断他，“会好的。”把刚拿到的钱塞进他枕头底下。“医药费，别担心。”“你哪来的钱？

”他急了。“赚的。”我撒谎。他看着我，眼圈红了。“苦了你了，孩子。”“不苦。

”我摇头。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从医院出来。

我去了以前常去的商场。不是买东西。是看。看那些光鲜亮丽的橱窗。

看那些穿着得体、行色匆匆的人们。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我被甩出去了。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看到一家小小的奶茶店在招工。小时工。一小时十五块。我站住了。

橱窗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脸色苍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和这里格格不入。

曾经。我是这里的VIP。各大专柜的SA都认识我。洛小姐长，洛小姐短。现在。

她们大概也听到了风声。看我的眼神，大概也会不一样。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奶茶店的门。

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你好，招小时工吗？”我问柜台后忙碌的年轻女孩。女孩抬头，打量了我一下。“招。能做多久？全职还是兼职？”“兼职。每天下午六点到十点。”“行。

带身份证了吗？填个表。”“带了。”我拿出身份证。填表。签上名字：洛宁。很陌生。

又很真实。穿上那件廉价的绿色围裙。戴上帽子。站在操作台后面。手忙脚乱。糖浆洒了。

冰块掉了一地。旁边的女孩耐心教我。“别急，慢慢来。”她叫小雅。刚大专毕业。

在这里做了半年了。“谢谢你。”我说。“客气啥。”她笑，露出小虎牙，“都是打工的。

”晚上十点。下班。腿站得发酸。嗓子因为一直重复“欢迎光临”“请问喝点什么”有点哑。

拿着当天的工资。六十五块。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攥在手心。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这是我今天赚的。干净的。回到出租屋。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很扎眼。车门打开。

徐文彦走了下来。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一丝不苟。和我身上的油烟味、廉价围裙，形成鲜明对比。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惊讶？不解？或者还有一丝怜悯？“洛宁。”“有事？

”我面无表情。“助理说，你把东西卖了？”“嗯。”“为什么？”他皱眉，“你缺钱可以跟我说。”“跟你说？”我笑了。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出声。“徐文彦，你要回去的东西，怎么处理是我的事。”“那是我的东西！”他语气有点急。“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看着他，“怎么，徐大少爷送出去的东西，还想要钱？”他被噎住了。

脸色不太好看。“洛宁，你现在…就在这种地方打工？”他转移了话题，环视着破败的楼道。

“嗯。一小时十五块。”我坦然地说。“你需要钱，我可以帮你安排更好的工作。

”他走近一步，语气软了些，“来我公司……”“不用了。”我打断他，“我这样挺好。

”他看着我，像看一个陌生人。“你变了。”“是啊。”我点头，“不变，等着饿死吗？

”他再次沉默。最后叹了口气。“有困难，可以找我。”“谢谢，没有。”我绕过他，去开单元门。“洛宁！”他叫住我。我没回头。“我们之间，真的……一点情分都没了？

”情分？我握着冰冷的铁门把手。“徐文彦，在你打电话要回那颗粉钻的时候，我们的情分，就彻底结束了。”铁门吱呀一声关上。把他和他那昂贵的怜悯。关在了门外。奶茶店的工作，我渐渐上手。点单，制作，打包。熟练又麻利。小雅说我学得快。店长也夸我勤快。

偶尔有顾客会刁难。嫌甜了，嫌冰少了。我都好脾气地道歉，重做。没什么。

比起那些冷眼和落井下石。这不算什么。每天去医院看爸爸。情况稳定了些。

但后续的治疗费，还是个大窟窿。奶茶店的工资，杯水车薪。我得想办法。一天下班。

路过一个夜市。人声鼎沸。摊位上什么都有。小吃，衣服，小饰品。我看到一个角落空着。

问了旁边的摊主。说租金不贵。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几天后。我的小摊支起来了。

就在夜市入口不远。卖什么？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除了这张还算好看的脸。

真没什么特长。想起以前。很多人夸我衣品好。沈薇总缠着我帮她挑衣服，搭配。

她说我眼光毒。总能挑到又特别又好看的。翻箱倒柜。找出几件以前买的，但还算新潮的基础款。又去批发市场。用仅剩的一点钱，淘了一批价格便宜但款式不错的衣服。几块简单的木板。几个衣架。一盏充电小台灯。

我的摊位，开张了。招牌很简单：平价穿搭。第一天。没什么人。我有点局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着人来人往。偶尔有人瞥一眼。走了。一个多小时。没开张。

旁边卖烤串的大哥看不下去了。“妹子，你这样不行啊！”“啊？”“你得吆喝啊！光杵着，谁买？”“哦…哦。”我脸有点热。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太难了。大哥摇摇头，自顾自吆喝起来。“羊肉串！香喷喷的羊肉串！”声音洪亮。吸引了不少人。我深吸一口气。

心一横。“平价…平价穿搭！百搭…百搭不贵！”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自己都觉得尴尬。但，豁出去了。“来看看…看看！衣服好看！”声音大了点。有人看过来。

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生。怯生生地。“姐姐，这件T恤…多少钱？”“三十五。

”我赶紧说。“能…试试吗？”“能！”小女生试了。对着我带的简易小镜子照了照。

“好看吗？”“好看！”我用力点头，“很适合你，显白。”她犹豫了一下。“三十行吗？

”“行！”我毫不犹豫。第一单。成了。虽然只赚几块钱。但收到那张三十块的纸币时。

手都在抖。“谢谢姐姐！”小姑娘开心地走了。我握着钱。鼻尖有点酸。好像，看到了光。

慢慢地。生意有了起色。我琢磨出点门道。看到顾客。主动打招呼。观察她们的体型、气质。

快速推荐适合的款式。“这个颜色显气质！”“这个版型显瘦！”“这个搭配牛仔裤，绝了！

”平价。态度好。眼光准。回头客多了起来。有时还会带朋友来。“这个姐姐搭配超厉害！

”她们这样说。我笑笑。心里那点小小的骄傲，悄悄滋长。晚上收摊。数着零散的钱。几十，一百。积少成多。比奶茶店的工资多不少。累是真的累。嗓子冒烟。腿像灌了铅。

但心里是满的。爸爸的医药费。有着落了。那天生意特别好。收摊晚了点。

拖着装满衣服的大袋子。往出租屋走。路过一个岔路口。昏暗的路灯下。

停着一辆熟悉的跑车。火红色的。林浩宇的车。旁边站着两个人。搂在一起。吻得难分难舍。

女的。是沈薇。她身上穿着一条我眼熟的裙子。我给她挑的。她手上。

戴着那条卡地亚钻石手链。灯光下。钻石闪得刺眼。他们吻完了。林浩宇的声音带着得意。

“怎么样，宝贝儿？还是我厉害吧？那蠢女人破产了，她爹也快完了，啥也不是了。

”沈薇娇笑着捶他。“哎呀，你好坏！不过…她那点家当，也快被我们掏空了吧？

”“她也就剩那点东西了。以后，你跟着我，要什么没有？”林浩宇捏了捏她的脸。

“那当然！谁稀罕她那点破烂。也就那条手链还行。”沈薇晃了晃手腕。“你喜欢，回头再给你买更好的！走，带你去兜风！”引擎轰鸣。跑车绝尘而去。留下刺鼻的尾气。

和我。站在路灯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原来。徐文彦的查账。林浩宇的翻脸。

沈薇的“借”东西。都不是偶然。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等着我家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