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泥土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暮云雪睁着眼，盯着头顶那片漆黑，肺里像塞了团烧红的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左臂那道透明裂痕还在疼，像是有人拿针在她骨头缝里来回刮。

她没动。

刚才那三分钟的回溯，耗掉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现在动一下，可能就再也撑不住了。

可她不能死。

棺外忽然传来窸窣声。

不是风。

是铲子刮土的声音，有节奏，一下一下，从远处往这边移。

她立刻屏住呼吸，把耳朵贴紧棺壁。

来了？

是宫时越的人回来补刀？

还是野狗闻着味儿找上门？

她不敢赌。

手指悄悄掐进掌心，用疼让自己保持清醒。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接着，三声轻叩——短，短，短。

军中暗号。

她眼皮跳了跳。

这节奏，是烈火部队内部用的联络信号，三短代表“己方接应”。

可这里是古代，谁会用这个？

除非……是父亲派来的。

念头刚起，棺盖突然被撬开一道缝。

冷风灌进来，带着雨腥味，刺得她眼眶发酸。

一道黑影蹲在上方，动作利落，戴着覆面铁甲，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低头看了眼棺内，随即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苏小姐恕罪，属下来迟了。”

身后西人齐刷刷跪下，黑甲映着微光，腰间短刃未出鞘，但弩机己上弦。

许暮云雪仍闭着眼，呼吸微弱。

她在等。

等更多细节。

这些人说是来救她的，可万一是宫时越设的局呢？

把她挖出来，再套上麻袋扔进河里，谁也不知道她死过第二回。

她得确认。

睫毛微微颤了颤，借着缝隙往外瞄。

五个人，统一黑甲，左臂绣银线“默”字。

动作整齐，落地无声，连呼吸都控制在同一频率。

精锐。

而且是长期配合的死士。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急着把她拉出去，而是先有人掏出银针，插进她唇边试毒，另一个用布巾盖住她口鼻，防迷香。

专业得不像古代人。

她心里那根弦，松了一寸。

看来真是自己人。

可她不能立刻“醒”。

原身苏语菲是什么德行？

恋爱脑，娇气包，被宫时越踹一脚都能哭三天。

现在被人活埋了，就算被救，也该是吓傻了、哭瘫了、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状态。

她要是猛地坐起来问“任务代号是什么”，这群人当场就得把她按回棺材。

所以她得演。

得演得像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弱鸡。

正想着，外面雨下大了。

脚步声又起，这次轻快，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节奏。

两个身影走近。

一人撑伞，伞面压得低，看不清脸。

另一个首接淋着雨，手里转着个铜球，叮当响。

黑甲队没人拦他们。

那两人走到棺前，也没跪。

其中一个嗤笑一声：“呦~没事了就自己起来走两步吧。”

许暮云雪心里一震。

这声音……记忆碎片里有。

苏千玖。

原身的发小，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心狠手辣，暗器手法连她前世都得掂量三分。

另一个没说话的，应该是苏青岚。

药术顶尖，能用一根银针让人三天后才断气。

她轻轻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坑……好深。”

手颤巍巍地抬了抬，又滑下去，像是想撑起身子，结果扑了个空。

苏千玖挑眉：“哟，还知道坑深？

我以为你得哭着喊娘呢。”

苏青岚皱眉，上前半步：“别闹。”

他蹲下，手指搭上她腕子。

许暮云雪心跳一紧。

脉象能暴露状态。

原身经脉紊乱，但她刚用过回溯，体内气息被特警本能压得极稳，脉搏沉而匀，根本不像个快断气的人。

果然，苏青岚指尖一顿。

她立刻装出抽搐的样子，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呜咽。

“青岚哥哥……”她声音发抖，“我……出不去了……”手猛地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苏青岚没甩开，反而低声问：“还能动吗？”

她摇头，眼眶泛红：“腿……没知觉了……”苏千玖哼了声：“装得挺像。”

可话音落下，他还是伸手了。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她胳膊，往上拉。

她故意身子一软，整个人往苏青岚怀里倒，借着他肩膀挡住左臂。

那道透明裂痕还在，雨一淋，疼得她牙根发酸。

出来的一瞬，冷风裹着雨水砸在脸上。

她眯眼。

乱葬岗。

坟包林立，新土未干，她那口棺材被挖出一半，像从地里长出的黑瘤。

默影卫迅速布阵，两人警戒，一人收弩，队长低头检查棺内是否留有追踪符。

苏千玖抖了抖袖子，铜球消失。

“你命真硬。”

他说，“宫时越那疯子都埋了你，你还活着。”

许暮云雪靠在苏青岚肩上，脑袋垂着，声音弱：“我……不想死……不想死？”

苏千玖笑出声，“你之前追着他翻墙送汤，被侍卫打出来也不跑，怎么那时候不怕死？”

她没答。

怕答多了露馅。

苏青岚忽然道：“她脉象不对。”

许暮云雪心头一沉。

苏千玖眼神一冷：“什么意思？”

“太稳了。”

苏青岚盯着她，“刚从棺材里出来的人，心跳不该这么平。

而且她瞳孔收缩正常，没缺氧昏迷的迹象。”

空气瞬间绷紧。

默影卫有人转身，手按上刀柄。

许暮云雪仍低着头，呼吸放乱，肩膀微微抖。

“我……好冷……”她喃喃，“你们……别丢下我……”声音里全是恐惧，像一只被雨淋透的猫。

苏青岚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把外袍裹住她。

“先走。”

他说。

苏千玖没再追问，但眼神没从她脸上移开。

默影卫迅速收队，两人抬着备用担架，队长断后。

雨越下越大。

她被半扶半抱着往林子外走，脚尖拖在泥水里。

苏青岚忽然压低声音：“你不是苏语菲了，对吧？”

许暮云雪浑身一僵。

没抬头，也没否认。

只是手指悄悄蜷紧，指甲掐进掌心，用疼压住所有情绪波动。

苏青岚没再说话，但扶着她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队伍穿过乱葬岗，前方林道尽头停着一辆黑篷车，马没套，车夫戴着斗笠，一动不动。

默影卫队长上前对接暗语。

许暮云雪靠在树边，喘着气。

苏千玖走过来，蹲下，平视她眼睛：“听着，我不在乎你是谁。”

他指尖在她腕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线渗出。

“但你要是害苏青岚，我就让你比在棺材里还难受。”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想哭，又像在笑。

远处雷声滚过。

黑篷车帘子被掀开一角。

她被扶上车时，左臂裂痕突然裂开一寸，血从袖口渗出，滴在车板上，晕开一朵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