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陆远的名字跳了出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很少主动给我发信息。

更别提是这种……邀请。

“清，今晚和我一起出席画展。”

短短一行字，我反复看了三遍。

指尖因为激动有些发颤。

十年了。

我追在他身后整整十年。

送早餐、等他下班、帮他处理所有琐事、替他照顾家人。

他甚至懒得叫我全名“安念君”，总是敷衍地喊“喂”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叫。

朋友们都笑我是他最忠实的舔狗。

我一度以为我这辈子都等不到冰山的融化。

但这条信息，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看到了我的存在？

或许是我十年如一日的付出，终于撼动了他那颗石头做的心？

巨大的欣喜冲昏了头脑。

我甚至没去细想，一个普通的画展，为何需要他如此郑重其事地“邀请”我一同出席。

我回复：“好，几点？在哪里？”

他秒回了一个地址和时间，没有任何多余的词汇。

我扔下手里所有工作，冲回家。

打开衣柜，手指掠过一件件衣服。

最后选中了一条他曾经随口说过“还行”的白色连衣裙。

精心化了妆，搭配了首饰和包包。

看着镜子里因为期待而脸颊泛红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气。

安念君，坚持了十年，也许终于要有结果了。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他指定的那家画廊。

门口似乎格外安静，没有想象中艺术展常见的喧嚣。

一种微妙的不安掠过心头，但很快被即将见到陆远的期待压了下去。

我推开门。

瞬间，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画廊里人不少，衣香鬓影，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看我的眼神……非常奇怪。

不是欣赏，不是欢迎，而是一种混合了惊讶、怜悯、嘲讽和看好戏的复杂情绪。

为什么他们都这样看着我？

我僵在原地，目光急切地搜寻陆远的身影。

他站在人群最前方，背对着我，正和几个人谈笑风生。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到来，缓缓转过身。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英俊得令人窒息。

嘴角噙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朝我走来，步伐从容。

周围的人自动向两侧退开，如同摩西分海般，为我让出一条直通深处的路。

这条路的尽头，似乎悬挂着一幅被幕布遮盖的巨大画作。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

“来了。”他淡淡地说，然后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很大，攥得我生疼。

我被他半强迫地拉着，走向那幅被遮盖的画。

两旁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听到有人低声说：“真的是她……”

“陆少玩得真够绝的。”

“有好戏看了……”

不安感急剧放大，几乎让我窒息。

我想挣脱陆远的手，但他握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们停在那幅巨画前。

他侧过头，对我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

然后，他猛地抬手，扯下了画布上的帷幕。

巨大的画作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也暴露在我的眼前。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画布上，是一个衣着华丽复古宫廷裙的女人。

她跪在地上。

脖颈上套着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项圈，项圈上连着一条金色的链子，链子另一端随意垂落。

她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嘴巴微张，鲜红的舌头伸在外面，一副摇尾乞怜、渴望垂青的奴态。

背景是奢靡的暗色调，更衬得她像一只被精心打扮、却毫无尊严可言的……母狗。

那张脸。

那张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描绘、无限放大的脸。

分明就是我！

安念君！

剧烈的羞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涌，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我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周围那些目光和议论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画上那个“我”的耻辱姿态无比清晰，刻骨铭心。

我猛地转向陆远，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欣赏着我惨白的脸色和崩溃的神情，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带着十足的恶意和快意。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仿佛嫌弃什么脏东西一样。

然后，他面向全场所有宾客，声音清晰、洪亮，甚至带着一丝炫耀和得意。

伸手指着摇摇欲坠的我。

“各位！”

“向大家隆重介绍——”

“这位，就是我这幅最新作品《忠诚》的女主角原型，安念君小姐！”

“大家鼓掌！欢迎她的到来！”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骤然爆发的、雷鸣般的掌声和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那些目光不再是怜悯和嘲讽，而是彻底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和看戏的兴奋。

闪光灯亮起，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视频。

我成了这场荒谬盛宴里最可笑的小丑。

陆远站在那里，享受着众人或真或假的恭维和奉承，仿佛完成了一场伟大的行为艺术。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轻蔑和戏弄。

仿佛在说：看吧，你就是这么个东西。

十年。

我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追了他十年。

换来的不是他的回头，而是他精心策划的、将我尊严彻底踩碎、公之于众的终极羞辱。

舔狗。

他曾经在很多场合，当着我的面，用这两个字定义我。

我那时竟然还抱着幻想，以为那是某种昵称，或者他终有一天会被感动。

我错了。

大错特错。

在他眼里，我大概连条狗都不如。

狗尚且能得到主人偶尔的怜惜。

而我，只配被他钉在耻辱柱上，供人观赏嘲笑。

巨大的崩溃和绝望席卷而来。

但我死死咬住了牙。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不能如他的愿，彻底变成一个哭哭啼啼、崩溃失态的笑话。

在一片轰鸣的掌声和嘲笑声中，我猛地转身。

用尽全身力气，拨开那些拥挤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

身后，传来陆远带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喧嚣：“跑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安念君，你舔我的样子，不就是画里这样吗？”

轰——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我十年来的所有信念和坚持。

我冲出了画廊，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一片冰凉。

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漫无目的地狂奔，高跟鞋崴了脚，干脆甩掉鞋子，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

疼痛远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撕裂感。

十年。

整整十年。

我的人生，我的爱情，我所有的坚持，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陆远。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他怎么可以？！

我跑到几乎窒息，才无力地瘫坐在一个昏暗巷口的角落，抱住自己，浑身发抖。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

我机械地拿出来。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陆远”。

他居然还敢打来？

我盯着那个名字，像是盯着一条毒蛇。

颤抖着手指，我按了接听，却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他慵懒而带着明显嘲讽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音乐和人声，画展似乎变成了庆功宴。

“安念君，跑什么？”

“给你机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你不是最喜欢追着我跑吗？今天这场面，多适合你啊。”

“怎么？还矫情上了？”

“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条……”

他的话没说完。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黑暗中，我缓缓抬起头。

脸上泪痕未干，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一点点从心脏最深处弥漫开来，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所有的悲伤和绝望。

陆远。

你说得对。

我是舔狗。

舔了你整整十年。

但这一次……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他发来的短信。

“闹够了就回来，我的酒洒了，过来擦干净。”

我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冲破了一切枷锁。

这一次。

真的不能再舔了。

安念君。

不能再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