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端着一碗乌鸡汤，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勺一勺喂给弟弟。她说，弟弟是家里唯一的根，身子骨最要紧。我发着高烧，躺在隔壁的小床上，听着弟弟咂嘴的声音，嘴唇干得裂开了口。

我小声喊她，想要口水喝。她不耐烦地走进来，把退烧药和一杯冷水砸在床头：“女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娇贵！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抓着冰冷的药片，望着那碗很快见了底的鸡汤，心里五味杂陈。原来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是一碗汤，是生与死的距离。既然我的命不值钱，那他的命，也该一样。

1.高烧退去后，我就变了个人。话变少了，也变得格外听话。妈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让我把房间让给从国外回来的表弟住几天，我二话不说就搬到了储物间。

她让我给弟弟江明轩削苹果，我就把苹果切成兔子形状，细心地去掉所有果核。妈妈很满意，摸着我的头说我长大了，懂事了。她没看到，我低头时，嘴角那抹冰凉的笑意。

她以为我懂事了。其实，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悔不当初的机会。

家里的气氛很奇怪。爸爸最近总是唉声叹气，妈妈则一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江明轩，一边频繁地打电话。电话那头，她总是压低声音，语气却透着压不住的兴奋。“配型成功了？

”“太好了！明轩有救了！”“供体那边……没问题吧？她身体怎么样？

”我假装在客厅看电视，耳朵却竖得老高。供体。一个很刺耳的词。

江明轩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从没想过，所谓的“供体”，会和我有什么关系。直到那天晚上，我起夜喝水，路过爸妈的房间。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妈妈的话从里面传来：“月初最近很乖，到时候……应该不会闹得太厉害。

”爸爸叹了口气：“到底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下得去手？

”“那明轩就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了？他是我们江家唯一的香火！月初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能用她的东西救弟弟的命，是她的福气！”妈妈不耐烦的说道。“我不管，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和陈医生说好了，下个月就安排手术。”我端着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水洒出来。原来，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江明轩的“备用零件”。

2.我开始留意家里的一切。我发现，我的饭菜永远是青菜豆腐，而江明轩的桌上，永远是海参、燕窝，还有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补品。妈妈说，弟弟身体弱，需要补。

我以前信了。现在我不信了。他们不是在给江明轩补身体。他们是在给我“养零件”。

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好在手术台上，割下来，换给他们的宝贝儿子。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依旧笑脸迎人。我对江明轩更好了。他要玩游戏，我通宵帮他练级。他要吃城西那家最有名的蛋糕，我顶着大太阳，排两个小时队给他买回来。

江明轩被我伺候得服服帖帖，一口一个“姐姐真好”。爸妈看在眼里，脸上的防备也渐渐卸下。他们大概觉得，我已经彻底被洗脑，心甘情愿为弟弟付出一切了。

一天下午，我趁他们都出去了，溜进了爸爸的书房。保险柜的密码，我在爸妈吵架时听到了的。说那是弟弟的生日。我打开保险柜，里面没有多少现金，只有一堆文件。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两份文件。一份是江明轩的病历。

“扩张型心肌病”，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另一份，是我的体检报告。

各项指标都非常健康，而在报告的最后一页，用红笔标注着一行字：“与患者江明轩HLA配型高度相合。”我看着那行字，浑身发冷。

这不再是我的猜测，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真的要我的心脏。在牛皮纸袋的最底下，我还发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是一份“器官捐献自愿书”。捐献人那一栏，我的名字，江月初，已经被打印了上去。只差一个签名。落款日期，就在下个月。

我把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关上保险柜。回到房间，我反锁了门，拿出藏在床底下的旧手机。这是我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我翻出一个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哪位？”我轻声的说，“姑姑，我是月初。”电话那头沉默了。姑姑是我爸的亲妹妹，很多年前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她几面，印象已经很模糊。只记得，她走的时候，奶奶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是个“白眼狼”。“有事？”姑姑听不出喜怒的说。

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包括那碗乌鸡汤，包括那份器官捐献自愿书。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我知道了。”姑姑平静地说，“他们动手之前，联系我。”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里却安定了下来。我不知道姑姑能为我做什么。但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3.距离手术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妈妈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

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更改的决绝。她开始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新衣服。那些我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唾手可得。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晚餐”。

江明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拉着我的袖子，小声问我：“姐，爸妈最近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要送你去很远的地方读书？”我摸了摸他的头，笑得很温柔：“是啊，要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一个让你能活下去，而我将永远沉睡的地方。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开心地去玩他的游戏了。真好，能一直这么天真。这天是周末，家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妈妈口中的“陈医生”。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他不是在医院里见到的，而是在我们家的客厅。

他没有穿白大褂，手里提着一个果篮，来做客的样子。妈妈热情地把他迎进来，爸爸也陪着笑脸。他们把我叫到客厅，让我给陈医生倒茶。陈医生打量着我，那目光不是医生在看病人，更像屠夫在打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口。“这孩子，养得真好。

”他笑着对爸妈说，“身体底子不错，手术的成功率会很高。

”妈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端着茶杯的手稳稳的。

我甚至朝他笑了笑：“陈医生好。”陈医生的笑容僵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平静。

他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手术的风险告知书，你们看一下。另外，这份捐献同意书，也需要江小姐亲自签个字。

”他把那份我早已见过的“器官捐献自愿书”推到我面前。爸爸妈妈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我身上。他们的眼神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决绝。客厅里很安静。

我能听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我的心上。我拿起笔，没有看他们，也没有看那份文件。我只是看着坐在沙发另一头，正埋头打游戏的江明轩。

他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只要我签了字，”我轻声问：“弟弟就一定能活下来，对吗？”陈医生立刻点头：“当然，我们医院的心脏移植技术非常成熟。

”妈妈也赶紧说：“月初，你放心，只要你救了弟弟，你就是我们家最大的功臣。”功臣？

死人也能当功臣吗？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不再说话，拔开笔帽，在那份决定我生死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江月初。看到我签了字，爸妈和陈医生都松了一口气。

妈妈的眼圈甚至红了，她抓着我的手，哽咽着说：“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我抽出手，把文件推了回去。“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休息。”我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径直朝房间走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脸上所有的温顺和平静都消失了。我拿出手机，给姑姑发了一条信息。“他们动手了。”付费点4.信息发出去不到十分钟，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是警察。

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神情严肃。“我们接到报案，这里可能存在一起非法的器官买卖和胁迫捐献行为。”爸妈和陈医生都懵了。

妈妈的脸一下子白了，她结结巴巴地问：“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我们没有啊。

”警察没有理她，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我身上。“是你报的警？”我点点头。

妈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震惊和愤怒。“江月初！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没有理会她的咆哮。

我从房间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录音笔和那份签了字的“自愿书”复印件。“警察叔叔，这是我父母和这位陈医生胁迫我进行心脏捐献的证据。”录音笔里，清晰地传出那天晚上爸妈在房间里的对话。“……月初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能用她的东西救弟弟的命，是她的福气！”妈妈的话在客厅里回荡，刺耳又清晰。她的脸，从惨白变成了猪肝色。陈医生也慌了，他想上来抢我手里的东西，被警察一把按住。

“不许动！”爸爸瘫坐在沙发上，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江明轩也被这阵仗吓到了，游戏机掉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冲过来，不是看她的宝贝儿子，而是想抓我的头发。

“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小畜生！我养你这么大，让你救你弟弟的命怎么了！

”她的手还没碰到我，就被姑姑拦住了。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身后还跟着两个律师模样的男人。她抓着我妈的手腕，力道很大。“大嫂，当着警察的面还想行凶？”妈妈看到姑姑，犹如见到了鬼一样：“江……江月华！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再不来，我的侄女就要被你们活活逼死了。”姑姑甩开她的手，把我拉到身后。“警察同志，我是孩子的姑姑，也是她的法定监护人之一。我的兄嫂涉嫌故意伤害和非法器官买卖，我要求立案调查。”姑姑说的话，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警察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律师，又看了看我手里的证据，点了点头。“请你们几位，跟我们回局里一趟，配合调查。

”陈医生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爸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懵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温顺听话的我，怎么会突然反咬一口。更想不通，这个早就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江月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他们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妈妈还在不停地咒骂我。骂我是孽种，是讨债鬼。爸爸则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的仇人。整个家，瞬间就空了。只剩下我和吓得瑟瑟发抖的江明轩，还有一地狼藉。

姑姑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很暖。“月初，别怕，姑姑在。”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5.我跟着姑姑回了她的家。那是一栋很漂亮的花园洋房，和我那个压抑的家完全不同。姑姑给我安排了房间，让我好好休息。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这十几年来的一幕幕，在我脑海里回放。重男轻女的奶奶，懦弱无能的爸爸，偏心到骨子里的妈妈，还有那个被当成宝的弟弟。我在那个家里，到底算什么？晚上，姑姑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我的房间。她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我。

“想听听姑姑的故事吗？”我点了点头。姑姑的故事，和我的很像。只是她的角色，是三十年前的我。而需要她“奉献”的，是我的爸爸。当年，爸爸也不是现在这副窝囊的样子，他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直到一场意外，他的肾脏严重受损，需要换肾。奶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时正在读大学的姑姑。

同样的配型成功，同样的“亲情绑架”。奶奶跪在姑姑面前，求她救救她唯一的儿子。

姑姑拒绝了。她不愿意用自己的健康，去换一个被宠坏的哥哥的未来。那一天，整个江家都骂她冷血，骂她不孝。奶奶更是和她断绝了关系。姑姑没有妥协，她收拾行李，离开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家。后来，爸爸等到了合适的肾源，做了手术。而姑姑，靠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她成了一名很成功的商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月初，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怨恨谁。”姑姑轻声的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没有人可以逼你牺牲，即便是你的父母。”我看着姑姑，她明明在笑，眼眶却有些红。“他们……会怎么样？”我问。“胁迫亲属捐献器官，虽然在法律上界定比较模糊，但影响极其恶劣。你爸爸妈妈，估计要被拘留一段时间。

至于那个陈医生，他涉嫌非法行医和器官买卖，问题就严重了。”姑姑顿了顿，继续说：“我已经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会帮你争取最大的权益。你爸妈对你的抚养权，我会争取过来。”“那江明轩呢？”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姑姑沉默了一下。

“他还在医院，病情不太稳定。没有你的心脏，他只能继续等。”“等不到呢？

”“那就看他的命了。”姑姑的语气很平静。我没再说话。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当初是怎么眼睁睁看着我发高烧，喝着本该属于我的鸡汤。

现在，就让他也尝尝在病床上等待，却遥遥无期的滋味。6.爸妈被拘留了十五天。

从拘留所出来那天，他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找到了姑姑的公司。两个人憔悴了很多，也狼狈了很多。妈妈一见到我，就想冲上来。“江月初！你这个小贱人！你把我们害成这样，你满意了？”姑姑的保镖拦住了她。爸爸还算冷静，他看着姑姑，开口：“月华，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姑姑坐在办公桌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月初的抚养权，我已经向法院提起了诉讼。以你们做出的事情，没有任何胜算。

”爸爸的脸色很难看：“你非要做的这么绝？”“绝？”姑姑冷笑一声，“跟你们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我们只想见见月初，跟她说几句话。”爸爸的姿态放得很低。

姑姑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我也想看看，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姑姑让保镖和律师都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妈妈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在我身上剜下几块肉来。爸爸深吸一口气，先开了口。“月初，我们知道错了。

之前是我们鬼迷心窍，不该对你动那样的念头。”他打起了感情牌。“可你弟弟是无辜的啊。

他现在躺在医院里，每天都盼着你去看他。医生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妈妈也跟着哭了起来：“月初，算妈求你了，你就救救你弟弟吧。只要你愿意捐，妈给你跪下都行！”说着，她真的要往下跪。我看着他们声泪俱下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