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翼把行李箱扔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和他心情一个样。

“真安静啊。”他自言自语。

镇上唯一的小卖部门口，几个老头正下棋。看见他过来，都停了手。

“哟，这不是老林家那小子吗？”一个缺牙大爷眯着眼说，“听说当飞行员那个？”

林翼勉强点头。他不想多说。

另一个穿汗衫的大爷拍了下大腿，“开飞机的回来了？了不得啊！”

林翼嘴角抽了抽。他摸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

“商店还开着吗？”他问。

缺牙大爷指指身后，“开着，李婆子看店。”

小卖部门口的铃铛叮当响。林翼弯腰走进去，差点撞到低矮的门框。

李婆婆从柜台后抬头，老花镜滑到鼻尖。

“买什么？”她问，声音沙哑。

“烟。”林翼说，“最冲的那种。”

李婆婆慢慢转身取烟，“面生啊，外地来的？”

“我林翼，林建国的儿子。”

老太太动作顿了一下，回头仔细看他。

“小翼？都这么大了。”她把烟递过来，“你爸以前也抽这个。”

林翼付了钱。拆开烟盒时，手指有些抖。他三个月没碰操纵杆了，戒了的烟又捡回来。

“现在干啥工作？”李婆婆问。

“没工作。”林翼吐出烟圈，“暂时休息。”

老太太点点头，没再多问。

林翼拖着箱子往老屋走。路边的狗冲他叫了两声，又趴回去睡觉。

老屋锁孔生了锈，钥匙转了半天才打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放下箱子，看着满屋灰尘，叹了口气。这比他上次回来更破了。

手机突然响起。是部队战友大刘。

“怎么样，到家了吗？”大刘嗓门很大。

“到了，正准备大扫除。”林翼把手机夹在耳边，开始找抹布。

“真打算在那乡下地方长待？队长说给你安排地勤岗位，考虑下？”

林翼擦桌子的手停了停，“再说吧。医生说了，我这情况不能勉强。”

“地勤又不用你上天！”大刘不满地说。

林翼没接话。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声，心里刺了一下。

“我先收拾屋子，回头聊。”他匆匆挂了电话。

打扫到一半，窗外传来吆喝声。是收废品的。

林翼想起阁楼还有些旧东西，朝楼下喊：“等等，我有点废品。”

他爬上阁楼，灰尘呛得他直咳嗽。角落里堆着几个纸箱，都是他小时候的东西。

最上面是个飞机模型，机翼断了。他拿起来看了看，扔进废品袋。

收废品的是个黑瘦老头，骑着一辆三轮车。

“就这些？”老头翻看着袋子。

“还有个旧收音机，你要吗？”林翼转身回屋去拿。

等他回来时，老头正拿着那个断翼的飞机模型端详。

“这不要了？”老头问。

林翼点头。

老头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模型给我孙子玩吧。”

林翼摆摆手，“拿去就是了，不要钱。”

老头坚持塞钱给他，“不能白拿东西。”

林翼只好收下。他看着老头把模型小心地放在车斗前面，而不是扔进废品堆。

“您孙子喜欢飞机？”林翼随口问。

老头蹬上三轮车，“谁知道呢，小孩子啥都喜欢。”

三轮车吱呀呀地走远了。林翼捏着那五块钱，站了一会儿。

傍晚，他去镇上小饭馆吃饭。老板娘推荐了红烧肉，说是招牌菜。

“一个人吃？”老板娘边擦桌子边问。

林翼点头。

“外地来的？不像本地人。”

“我是林建国儿子。”

老板娘恍然大悟，“哦！开飞机那个！听说你开的是战斗机？”

旁边桌的客人都看过来。

“运输机。”林翼纠正道，低头吃饭。

老板娘还在喋喋不休，“那也很厉害啊！怎么回来了？”

林翼扒完最后一口饭，“休假。”

他付钱离开时，听到身后有人低声说：“听说不是休假，是伤退了...”

他没回头，径直走出门。

回到老屋，林翼打开电视，却发现欠费停信号了。他扔开遥控器，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手机亮了，是医院发来的复查提醒。他删了短信。

窗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林翼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中式褂子，手里提着个纸包。

“叔公？”林翼惊讶地说。

老人笑了笑，“听说你回来了，带点茶叶给你。”

林翼赶紧请老人进屋，找了把还算干净的椅子。

叔公打量了一下屋子，“该打扫打扫了。”

林翼泡茶时，叔公慢慢踱步，看着墙上的老照片。

“还记得你小时候想当飞行员，全镇小孩笑你异想天开。”叔公说。

林翼递过茶杯，“记得。”

叔公吹开茶水热气，“现在梦想成真了，怎么回来了？”

林翼沉默了一会儿，“身体原因，暂时不能飞了。”

叔公点点头，没追问。他喝完茶，放下杯子。

“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个忙怎么样？”叔公突然说。

林翼抬头，“什么忙？”

“镇上缺个打更的，老赵头上周搬去城里儿子家了。”叔公说得轻描淡写。

林翼愣了下，“打更？现在还有这工作？”

“老传统了，夜里报个时，巡巡逻。”叔公站起身，“工资不高，但包住。”

他指指这屋子。

林翼哭笑不得，“叔公，我是飞行员...”

“现在不是飞不了吗？”叔公打断他，“考虑下，明天给我答复。”

老人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一句：“比整天躺着强。”

送走叔公，林翼站在门口发呆。打更？他摇摇头。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气息。他抬头看天，几颗星星隐约可见。

没有飞机轰鸣的夜晚，安静得陌生。

他关上门，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