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裴雪结婚七年，掏心掏肺供她过好日子。

直到发现五岁儿子越长越像她老板。

我偷藏了沾着精斑的床单，在亲子鉴定中心门口抽了半包烟。

“邝振，结果出来了。”护士递来报告，“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

那天起，我成了最耐心的猎人。

往老板豪车灌白糖时，我听见发动机的哀鸣像裴雪的尖叫。

把假账证据塞进税务局信箱那晚，月光亮得刺眼。

最后一场戏，我抱着儿子出现在他们偷情的酒店套房。

“爸爸带你去看场戏。”我捂住孩子的眼睛，按下手机播放键。

邝振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地嚼着，喉咙里干得发紧。他拧开那个掉漆严重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大口凉白开，才勉强把粗糙的麦麸咽下去。修车厂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还有汗水的酸馊味，混在一起，钻进鼻孔，成了他生活的底色。他抹了把额头上混着油污的汗，弯腰钻到那辆老捷达底下。底盘锈蚀得厉害，排气管松了，发出破风箱似的“噗噗”声。

“振哥，这破车还修啊？车主都嫌贵，扔这儿快半个月了。”旁边的小学徒阿强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

邝振没抬头，手里的扳手用力拧着锈死的螺丝，手背上青筋凸起。“修好了，总能卖俩钱。”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常年被机油和灰尘浸润的沙哑，“蚊子腿也是肉。”

螺丝终于松动了，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邝振喘了口气，从车底爬出来，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沾满油污的蓝色工装又添了几道黑印子。他走到角落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在黢黑的手上，水流带走了表面的油污，却冲不掉指缝里那些早已浸透的黑色。他抬头，墙上那面裂了缝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脸。不到三十五，眼角已经有了深刻的纹路，像被砂纸打磨过。头发硬邦邦地支棱着，沾着灰。眼神是沉的，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机油，没什么光亮，只有日复一日的疲惫和认命。

下班铃声像破锣一样响起，邝振脱下工装，换上那件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夹克袖口磨破了边，他也没在意。骑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电动车，汇入了晚高峰拥挤的车流。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他缩了缩脖子，电动车在坑洼的路面上颠簸着，驶向城市边缘那片低矮、拥挤的城中村。

推开那扇薄薄的、漆皮剥落的铁门，一股暖烘烘的饭菜味混着孩子的奶香气扑面而来，暂时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和身上的机油味。

“爸爸！”一个肉乎乎的小炮弹猛地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是儿子小磊，刚过完五岁生日没多久，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邝振脸上那些僵硬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他弯下腰，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哎哟，小磊今天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妈妈话？”

“乖！磊磊可乖了！”小磊搂着他的脖子，脆生生地说。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裴雪系着围裙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声音带着点娇嗔：“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小磊，别缠着爸爸，爸爸累一天了。”

“不累，抱抱我儿子，解乏。”邝振抱着小磊走到狭小的饭厅兼客厅。屋子不大，收拾得还算整洁，墙上贴着几张幼稚的儿童画，是儿子的“杰作”。一张旧沙发，一张折叠饭桌，就是全部家当。他把小磊放在小塑料凳上，自己走到厨房门口。

裴雪正把一盘青椒炒肉丝盛出来。她穿着件米色的薄毛衣，衬得皮肤挺白。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眼角也有了细纹，但比起邝振，她显得年轻不少，身上有种被生活优待过的松弛感。这松弛感，是邝振用肩膀上的油污和手上的老茧换来的。

“今天厂里活多？”裴雪把菜递给他，随口问。

“老样子。”邝振接过盘子，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温软软的。他端着菜放到桌上，“那辆破捷达，底盘烂得跟筛子似的，弄了一下午。”

“能修好就行，总比闲着强。”裴雪解下围裙，又端出一碗蒸蛋羹，嫩黄嫩黄的，特意给小磊做的。“对了，下个月小磊幼儿园要交那个什么……特色课材料费，三百五。”

邝振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扒拉了一大口米饭。“知道了，发工资就给你。”

饭桌上，小磊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事，哪个小朋友摔跤了，老师今天讲了什么故事。裴雪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给他擦擦嘴角的饭粒。邝振埋头吃饭，偶尔抬眼看看儿子，再看看妻子。灯光昏黄，饭菜的热气氤氲着，这一刻的平静和暖意，是他每天拼死累活最大的奔头。他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到裴雪碗里：“你也吃。”

裴雪笑了笑，没说什么，夹起来吃了。

吃完饭，邝振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厨房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裴雪在客厅陪小磊玩积木，温柔的笑语声传进来。邝振洗着碗，冰凉的水刺激着手上皲裂的口子，有点疼。他看着窗外城中村杂乱的天线和不远处新建的高档小区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那点沉甸甸的东西似乎轻了一些。

只要她们娘俩好，他这身锈骨头，还能再扛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