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玄关的灯应声而亮。

秦筝回来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军鼓，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一步步从门口逼近客厅。

顾衍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他把书签夹好，恭敬地站着，像迎接女王巡视的忠犬。

“回来了？”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温柔，且毫无攻击性。

秦筝“嗯”了一声，鼻音很重，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她随手将价值六位数的铂金包扔在沙发上，动作里透着一股烦躁。她扯了扯领口的丝巾，走到顾衍面前，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

“脸还行。”她下了结论，语气像在评估一件商品，“去，给我放洗澡水，水温41度，加七滴薰衣草精油。”

“好的。”顾衍点头，转身就要走。

“站住。”秦筝又叫住他。

她上下打量着顾衍。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是她的。领口敞开，露出清晰的锁骨，下摆堪堪遮住大腿，两条腿又长又直。这件被她嫌弃版型太旧的衬 vực 衬衫，穿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禁欲美感。

秦筝的喉咙动了动。该死，她就是个颜控，当初会签下那份为期三年的“婚姻合同”，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这张脸。

“以后在家，就穿这件。”她用命令的口吻说。

“这……不太好吧，是你的衣服。”顾衍显得有些为难。

“我花钱雇你，我的东西，我想让谁穿就让谁穿。”秦筝的眼神冷了下来，“你有意见？”

“没有，当然没有。”顾衍立刻换上那副百依百顺的表情，低眉顺眼地走向浴室。

秦筝看着他的背影，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公司出事了。

一个叫“磐石资本”的投资方，突然釜底抽薪，不仅撤回了投资意向，还扬言要收购她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华创科技”。这对正在C轮融资关键期的“风启”来说，是致命一击。

她今天在酒局上，被那群油腻的老男人灌了一晚上的酒，好话说尽，就差跪下了，对方还是不松口。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秦筝烦躁地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她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这三年来，她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不敢停歇。

只有回到这个空旷的家，看到顾衍那张脸，她紧绷的神经才能稍微放松一丝。

他是个完美的合同丈夫。听话，长得好，会做饭，不多问，而且从不给她惹麻烦。像一件赏心悦目的家具。

水声停了。

顾衍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水放好了。我看你脸色不好，喝点水再洗。”

秦筝没接，眼神依旧盯着天花板，像在自言自语：“你说，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顾衍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在她身边的地毯上坐下来，仰头看着她。“生意上的事？”

“明知故问。”秦筝不想多谈，尤其不想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煮夫谈。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更失败。

顾衍却没走，他轻声说：“我听人说，磐石资本的那个张总，最近在到处找一幅叫《秋山晚渡》的古画，据说是想送给老丈人祝寿。”

秦筝猛地坐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在圈子里传得很隐秘，她也是今天才从一个酒友那里偶然听说的。

“哦，我……我不是加了几个家政群吗，群里有个姐妹，刚好在张总家做过钟点工，听他打电话时说的。”顾衍挠了挠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这种八卦，群里传得最快了。”

家政群？

秦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但很快又被疲惫掩盖。

也对，他一个整天待在家里的人，社交圈子也就这些了。

《秋山晚渡》……她怎么就没想到从这个地方入手！

秦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斗志，她立刻拿起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里那些搞收藏的朋友。

看着她重新变得专注而凌厉的侧脸，顾衍的嘴角，在阴影里，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刚刚收到的信息。

发件人：赵叔。

内容：少爷，磐石资本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另外，《秋山晚渡》的真迹，已经派人送到您指定的画廊，保证秦小姐明天能‘偶然’遇到。

顾衍看了一眼，随手将信息删除。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顺无害的表情，轻声问：“要不要……我帮你捏捏肩？”

秦筝正忙着打电话，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温热的手掌搭在她的肩颈上，力道不大不小，精准地按压着每一个酸痛的穴位。秦筝舒服地叹了口气，暂时将公司和顾衍的那些小疑点都抛在了脑后。

算了，不管他怎么知道的，能解决问题就行。

一个听话、好看，偶尔还能提供点“家政群”小道消息的工具人，似乎……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