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有个大单子，跟了快半年，客户是一个名叫张总的胖子。为了拿下张总，我几乎是呕心沥血。他喜欢喝茶，我托人买上好的金骏眉；他偶尔提了句孩子想出国留学，我立刻把我留学表弟的资源双手奉上做咨询。最后关头，为了敲定合同细节，他提出吃顿“便饭”，再去洗脚；我还纳闷回家不能洗脚么，非得在外面洗，可能这就是投其胖子所好的标准答案吧。1席间，我陪着笑脸，的都是平时自己看都不敢看的菜：野生大黄鱼、五年陈火腿煨的汤、空运的蓝鳍金枪鱼大腹，等等；酒水要的也是三十年茅台。张总吃得满面红光，拍着我肩膀：“小李啊，跟你打交道就是痛快！放心，这笔生意，我看准你了，跟你合作，错不了！”那顿饭，吃掉了整整五万块。结账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刷卡机吐出的那张小票一起抽了一下，但想到即将到手的四十万，想到张总的承诺，我又把那份心疼硬生生压了下去。没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钱，公司得报销，老板娘王艳那边，虽然抠门，但看在这么大单子的份上，总不至于卡这点小钱。这笔订单总额五百万，刨去开销，公司能净赚两百万。按照公司的规矩，项目负责人能拿利润的百分之二十作为提成，也就是四十万。我心里甚至已经盘算好了，四十万提成到手，也可以缓解一下近期生活压力。

回公司的路上，我甚至哼起了歌，觉得阳光都格外明媚。世界的运转，似乎终于遵循了一次“付出就有回报”的简单规则。但我没注意到，角落里，老板娘王艳的弟弟，那个整天游手好闲、靠着姐姐关系在公司挂个闲职的王浩，正用一种觊觎的眼神盯着我春风得意的背影。2周一大早，我就把整理好的发票和报销单，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老板娘办公桌上。王艳四十多岁，保养得宜，但眉眼间总透着一股刻薄和算计，看人的眼神就像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随时准备挑毛病压价。“王总，这是上周请隆盛张总的费用清单，合同细节基本都敲定了，就等最后走流程签约。”王艳漫不经心地拿起那叠发票，当她看到总额时，眉毛瞬间立了起来，尖声呵斥：“五万？！李哲！你一顿饭吃掉了五万？！

你吃的是龙肝凤胆吗？！”我早有准备，耐心解释：“王总，张总的级别您也知道，‘静舍’的消费水平确实高，但这顿饭效果非常好，张总非常满意，当场就表态这单没问题了。这相当于用五万块，撬动了五百万的业务和两百万的利润，这投入产出比……”“瞎扯！”王艳直接打断我，把发票狠狠摔在桌上，“什么投入产出比！

我看就是你李哲拿着公司的钱充大方！五万块！你知道五万块够公司一个月水电杂费吗？

够给好几个员工发工资了吗？你这种花钱法，公司迟早要被你们这些败家子掏空！

”她的话很难听，一句句扎进我耳朵里。我胸口一股火猛地窜起来，但还是强压着：“王总，话不能这么说。之前申请接待预算的时候，您也是默许了的。现在生意快谈成了，这必要的商务支出……”“默许？我默许你吃五万块一顿的饭了？”王艳叉着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李哲，我告诉你，别以为跟了个单子就了不起了！公司离了你照样转！

这钱，公司不可能报！要报也行，从你未来提成里扣！”从提成里扣？

那这顿饭不就等于我自己请了？四十万提成还没影子，先倒贴五万？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王总，这不合规矩吧？商务接待是公司行为，怎么能让员工个人承担？如果这样，以后谁还敢为公司去维护客户？”“规矩？我就是规矩！

”王艳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无耻的道德绑架，“李哲，你要搞清楚，是公司给了你平台，给了你机会！没有公司，你算什么？你能认识张总那样的客户？

现在让你为公司稍微分担一点，你就推三阻四？你有没有一点感恩之心？

有没有把公司当成家？我看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感恩？家？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拼死拼活给公司拉业务的时候，她怎么不说我是家人？现在眼看果子熟了，就要跳出来摘桃子，还要把种树的人一脚踢开？“这钱，必须报！这是原则问题！

”我寸步不让。“原则？好，那我告诉你，这个单子你不用跟了！”王艳脸上露出一丝恶毒，“我看你最近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个项目，我让王浩去接手，他正好需要锻炼一下。

”王浩？那个除了溜须拍马、打小报告一无所长的废物？我猛地抬头，看见王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办公室门框上，脸上挂着虚伪笑容，正挑衅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被压迫的氛围感撕裂。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我意识到，跟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她早已习惯了巧取豪夺，并将之视为理所当然。

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王艳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回荡着她那些刻薄刺耳的话，还有王浩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

办公室里的同事似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纷纷低头假装忙碌，不敢与我对视。坐到工位上，电脑屏幕是黑的，映出我自己苍白而扭曲的脸。四十万的提成……没了。不止是没了，我还倒欠公司五万块的饭钱？不，那不是我欠的，那是我为公司垫付的！凭什么？五万块啊！

那是我省吃俭用多久才能攒下来的？是我女儿一年的钢琴课学费，是我老婆看了好几次都没舍得买的护肤品套装，是我们全家计划了好久的旅行基金！

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王艳一句话，变成了我“自私自利”、“不懂感恩”的罪证？还有王浩。

那个废物，他懂什么？他除了会舔王艳的鞋底，会搬弄是非，还会什么？

把我辛辛苦苦磨了半年的客户，像丢一块骨头一样丢给他？让他去享受那本该属于我的成果？

凭什么？！就凭他是老板娘那条看门狗的亲弟弟？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不得不紧紧握住拳头，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我不能在这里失态，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但我该怎么办？去找老板？老板是王艳的老公，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公司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王艳一手把持，他平时很少过问，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敢为了我一个“外人”去得罪王艳和她那个宝贝弟弟。这条路，大概率是走不通的。

难道就这么认了？忍气吞声，不仅白忙活半年，还要倒贴五万块，然后眼睁睁看着王浩那个小丑拿着我的成果去邀功，从此在公司里更加趾高气扬？不。绝不。

我李哲不是软柿子。你王艳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砸我的饭碗，断我的财路，还要把我踩进泥里？那好，咱们就看看，谁先玩完。我脑袋瓜飞转。既然你让我不好过，那谁都别想好过。这单业务，你王浩想接？可以。我看你能不能接得住。我拿起手机，走向楼梯间。那里没有监控，足够安静。我要打电话给张总。

这场盛宴是你王艳逼我掀桌子的，那就别怪落下来的盘子砸到谁。4楼梯间里，只有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四下无人，拨通了张总的电话。心里打鼓，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疯狂和快意。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张总爽朗的声音：“哎呦，李经理，怎么着，是合同细节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显然心情很好，大概还在回味那顿五万块的大餐。我调整了一下，带着几分歉意的语气开口：“张总，没打扰您吧？确实~有点突发情况，必须得跟您坦诚沟通一下。”“哦？什么事，你说。”张总严肃了起来。“首先，非常抱歉地通知您，关于我们之前谈的那个合作项目，后续可能……不是我负责跟进了。

”我顿了顿，听到电话那头明显的诧异声，继续道，“我们公司内部有一些人事调整。

老板娘王总认为我的工作方式可能有些问题；嗯，不够节俭，比如上次请您吃饭的那五万块，她认为严重超支，所以……”我故意说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什么意思？

”张总的声音沉了下来，“那顿饭是她默许的吧？现在嫌贵了？李经理，我跟你打交道，看中的就是你这个人实在、靠谱！你们内部怎么回事？”“唉，张总，我也不瞒您了。

”我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苦涩，“王总不仅否定了全部的接待费用，要求我个人承担，还直接让她的弟弟，王浩，来接手的项目。这个王浩……您可能没接触过，他之前没有任何相关经验，主要是……嗯，主要是负责一些公司内部的事务性工作。

”我点到为止，但相信张总这种老江湖，一定能听懂我的话外之音——来个屁都不懂的裙带关系户摘桃子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时，张总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让我猜猜，她弟弟一来，之前谈好的所有条款，是不是都有可能‘调整’？到时候是不是又是一堆幺蛾子？”“这个……我就不太好评价了，张总。”我继续火上浇油，“只是基于我对新负责人的了解，他可能更倾向于……重新评估一切合作条件，以证明自己的能力。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而且，王总的意思是，那五万块的饭钱，既然是我‘私自’主张的，恐怕……恐怕还得有个说法。”我故意把“私自”和“说法”咬得很重。“放他娘的屁！

”张总突然在电话那头爆了粗口，“老子吃顿饭，还吃出罪过来了？还要什么说法？

你们这是做生意还是唱大戏？搞裙带关系搞到老子头上来了？把我当冤大头了？”“张总，您息怒，息怒……”我假装劝慰。“息个屁怒！”张总怒气冲冲，“李哲，我明告诉你，这个单子，我是冲着你这个人来的！我看重你的专业和诚信！现在换这么个玩意儿来，还是个要搞事情的玩意儿，这合作还有什么意思？到时候不知道给我埋多少雷！

”他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这样，这合同，暂时先搁置吧。

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至于那五万块钱……”我立刻接话，语气无比“诚恳”和“无奈”：“张总，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不当，让您看笑话了。

虽然公司不报销，但这钱既然是我请您吃的，那就是我个人的心意。只是，唉，您也知道我这点工资也不中看；您看，要不……咱们AA？您方便的话，转我两万五就行。

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这话一出，电话那头彻底炸了！

“AA？！李哲！你跟我AA那顿饭？！”张总的声音简直爆炸，“我张XX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说谈五百万生意，吃顿饭还要客户AA的！

你们公司真是让我开了眼了！极品！真他妈是一窝子极品！”他气得喘粗气：“好！好！好！

AA是吧？行！这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这合同！取！消！了！以后你们公司的人，别他妈再来找我！晦气！”“嘟…嘟…嘟…”电话被狠狠挂断。手机屏幕暗下去。

楼梯间里重新恢复平静。我顿感复仇的快意。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已经推倒了。王艳，王浩，你们该怎么接招。5电话打完，我心里那股恶气出了一半，但另一半却更加沉重。

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我和王艳，和王浩，和这个公司，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取消合同只是开始。我知道王艳和王浩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会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我身上。与其等着被他们用各种恶心人的手段逼走，不如我自己掌握主动权。而且，仅仅取消一个张总的合同，够吗？不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更不足以平息我心头的恨意。王艳既然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回到工位，我面无表情地开始整理电脑里的客户资料。这些客户，大多是我这几年一个个积累下来的，有的已经合作了很久，建立了不错的私交；有的是正在跟进潜力很大的新客户。

他们信任的是我李哲这个人，而不是“王艳有限责任公司”这个招牌。王艳大概忘了，或者她根本不屑于去想，客户认的是人，而不是她那个空壳公司和她那个废物弟弟。

我拿起手机，没有选择群发，那太没有诚意。我找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号码，开始编写信息。

语气是经过斟酌的，带着无奈，带着歉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刘哥，冒昧打扰。

跟您说个事，我可能很快就要从现在的公司离开了，后续您的业务可能会由其他人对接。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支持和信任，以后有机会再合作。”——这是给一个老客户的。“陈总，您好。不好意思通知您一下，我因个人原因即将离职，您那边正在洽谈的项目，公司会安排其他同事可能是王浩经理尽快与您接洽。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这是给一个正在谈重要项目的。“赵姐，是我，李哲。姐，跟您说个事儿，我可能要挪窝了。咱们之前聊的那个方案，公司这边后续可能会有变化，您多留个心眼。

以后常联系。”这是给一个关系很近，几乎成了朋友的客户的。每一条信息发出去，我都仿佛能听到王艳未来王国城墙崩塌的一小块声音。很快，我的手机开始频繁响起，屏幕不断亮起。“李老弟，什么情况？怎么说走就走？王浩？那人能接得了你的摊子？

”——这是刘哥直接打来了电话，语气焦急。“李经理，你离职？王浩接手？

这……我们的合作条款刚谈到关键处，换人？这我们需要重新评估。

”——陈总的回复很官方，但不满显而易见。“小哲！怎么回事？

是不是王艳那个刻薄鬼又作妖了？你别怕，跟姐说！她那个弟弟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

你放心，你走了，姐这边的业务肯定也跟着你走！”——赵姐的信息充满了仗义和火药味。

我一一回复，没有过多说王艳的坏话，只是强调个人发展原因，或者委婉地表示“公司有公司的安排”，但越是这种克制，越能让那些聪明人猜到背后的龌龊。有时候，给人想象空间，比直接告状更具杀伤力。

星火开始燎原。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询问、质疑、甚至终止合作的电话，会像潮水一样涌向王艳和王浩。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不仅要拿回我的五万块，我的四十万提成，我还要他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我要让王艳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是会噎死人的。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似乎所有人都预感到了暴风雨的来临。

我甚至看到王浩从他的独立小办公室里探出头，狐疑地朝我这边张望，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对他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游戏，才刚刚开始。

6接下来的半天，公司里的电话铃声几乎没断过。而且，很奇怪，大部分都直接转接到了王浩的办公室，或者指名道姓要找“王浩经理”。开始的时候，王浩还试图摆出架势，接电话的声音拿腔拿调：“喂，你好，我是王浩经理。对，李哲的工作现在由我接手，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跟我沟通……”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焦躁和不耐烦起来。“什么？之前的报价？哪个报价？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