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8年的隆冬，北方乡下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生疼。

张红裹着件打了三层补丁的棉袄，蹲在灶台前烧火，肚子已经挺得老高，每动一下都要扶着腰喘口气。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锅里煮着的玉米糊糊稀得能照见人影，这是家里今天唯一的口粮。“死娘们！火咋烧得这么慢？想饿死老子是不是！

” 堂屋门“哐当”一声被踹开，李国强裹着股酒气闯进来，劣质白酒的酸臭味混着外面的寒气，瞬间灌满了小屋。他穿着件旧夹克，拉链没拉，双手插在裤兜里，看见灶台前的张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张红吓得手一抖，烧火棍掉在地上，赶紧捡起来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就好了就好了，你再等等……” 她声音细弱，不敢抬头看李国强。结婚前她也是邻村有名的能干姑娘，媒人说李国强老实本分，可没成想刚办完婚事，这人就像变了个样，好吃懒做不说，还染上了喝酒堵伯的毛病，输了钱回来就拿她撒气。李国强不耐烦地踹了踹旁边的小板凳，一屁股坐下：“等？老子都快饿死了！你这肚子里要是个带把的，老子还能忍忍，要是个丫头片子……”他话没说完，却又顿了顿，眼神落在张红的肚子上，语气软了些，“不过我看你这肚子尖，肯定是个儿子，将来能继承我老李家的家产，到时候老子也能享享清福。”张红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往灶膛里添柴。她心里没底，只盼着孩子能平平安安出生，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可她也知道，李国强盼儿子盼得发疯，要是生了女儿，往后的日子恐怕更难过。过了半个月，张红在一个雪夜里发作了。村里没有卫生院，只能请隔壁的王大娘来帮忙接生。

李国强在堂屋里踱来踱去，耳朵竖得老高，听见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他立马冲了进去，嗓门大得能掀了屋顶：“是儿子吧？快让我看看！”2王大娘抱着孩子，脸上有些为难：“国强啊，是个闺女，长得俊着呢。”李国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推开王大娘：“闺女？你说啥？我盼了这么久，你给我整个闺女？

” 他指着炕上虚弱的张红，气得手都在抖，“你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娶你有啥用！”张红刚生完孩子，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听见李国强的话，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李国强骂了几句，越想越气，转身就往外走：“晦气！老子出去找兄弟耍去，别在家碍眼！” 他“哐当”一声带上门，再也没回头。张红躺在炕上，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女儿，心凉得像冰。

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了，李国强走的时候一分钱没留，她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更别说给孩子喂奶了。王大娘看她可怜，从家里端来一碗小米粥，又拿来几个玉米面窝头：“红啊，你别跟他置气，先把身子养好了，孩子还得靠你呢。

”接下来的几天，李国强一直没回来。张红靠着王大娘和其他邻居接济的粮食，勉强撑着。

她抱着女儿，看着孩子饿得直哭，心里像针扎一样疼。后来她找到家里仅剩的一点玉米粉，煮了稀稀的米糊，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女儿。孩子小嘴裹着勺子，吃得很香，张红看着女儿的小脸，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丫丫”，盼着孩子能平安长大。直到第五天傍晚，李国强才醉醺醺地回来，身上的钱早就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他一进门就看见张红在喂丫丫吃米糊，顿时火冒三丈，冲过去一把打翻了张红手里的碗。米糊撒了一地，热气腾腾的粥烫得丫丫“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个败家娘们！老子在外面饿肚子，你倒好，拿家里的钱给这个丫头片子买吃的！” 李国强指着张红的鼻子骂，唾沫星子喷了张红一脸，“我老李家的钱都被你俩败光了！早知道生个丫头，当初就该把她扔了！”张红赶紧把丫丫护在怀里，不让李国强碰到孩子，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是我从家里找的玉米粉，没花一分钱……孩子饿了，不能不喂啊……”“不能不喂？我看你就是心疼这个丫头！” 李国强抬手就要打张红，张红抱着孩子往后躲，幸好王大娘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拉住了李国强：“国强！你疯了？

红刚生完孩子，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李国强被王大娘拉住，心里的火气没处撒，踹了一脚旁边的桌子，骂骂咧咧地进了里屋，倒头就睡。

3张红看着地上的米糊，又看了看怀里哭得抽噎的丫丫，心像被揉碎了一样。她知道，靠别人接济不是长久之计，自己必须得站起来。过了没几天，她就背着丫丫下地干活了。

冬天的地里没什么活，她就去山上挖野菜，捡柴火，回来给丫丫煮野菜粥。

王大娘有时候会给她送些红薯土豆，她都省着吃，大部分留给丫丫。李国强还是老样子，每天游手好闲，要么出去喝酒堵伯，要么就跟着村里的几个混混去街上欺负小孩，找他们要零花钱。有一次，他把一个小孩的零花钱抢了，还把人家推倒在地上，小孩哭得厉害，家长找到家里来，李国强不仅不道歉，还把人家骂了一顿，说人家小孩不懂事，活该被抢。张红看着他这副无赖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恨，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转眼丫丫快一岁了，该上户口了。李国强坐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叼着根烟，对着张红说：“这丫头片子，占了我儿子的名额，名字就叫李贱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贱！”张红一听，急得不行：“不行！孩子不能叫这个名字，多难听啊……”“难听？我看挺好！” 李国强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我说叫啥就叫啥，你敢反驳？”张红不敢再说话，只能偷偷抹眼泪。第二天，她抱着丫丫去村里的派出所上户口，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是村里的人，叫刘姐，平时跟张红关系还不错。李国强也跟着去了，一进门就对着刘姐嚷嚷：“给我闺女上户口，名字叫‘哩赶怒’！” 他口音重，“李贱女”说得像“哩赶怒”。刘姐一听就明白了，她看了看张红，张红正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眼里满是恳求。刘姐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张红不容易，也不想孩子叫这么难听的名字。她拿起笔，在户口本上写下“李甘㚢”三个字，然后对李国强说：“国强，名字我给你写上了，‘李甘㚢’，这名字好，寓意孩子以后能过得甜甜蜜蜜的。”李国强不识字，看了看户口本上的字，也没多想，摆摆手说：“行吧，反正就是个丫头片子，叫啥都一样。

” 张红看着户口本上的“李甘㚢”，心里感激得不行，对着刘姐使了个眼色，刘姐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4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甘㚢慢慢长大了。

她不像别的小孩那样活泼好动，反而特别安静，总是默默地跟在张红身边，帮着妈妈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李国强还是老样子，每天除了喝酒堵伯，就是在家里骂骂咧咧。

只要他喝了酒，就会对着张红和李甘㚢发脾气，说李甘㚢是“扫把星”，占了他儿子的名额，还说张红肚子不争气，没用。有一次，李国强喝多了，拿着扫帚就要打李甘㚢，张红赶紧把李甘㚢护在怀里，自己替女儿挨了好几下。李甘㚢躲在妈妈怀里，看着李国强狰狞的脸，眼里没有害怕，只有浓浓的怨恨。她紧紧攥着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一定要让李国强付出代价。李甘㚢六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支教老师，叫陈老师，负责村里小学的一年级。陈老师人很好，看到李甘㚢聪明伶俐，就想让她去上学。可李国强说什么都不同意：“一个丫头片子，上学有啥用？还不如在家帮着干活，将来早点嫁人，还能给我换点彩礼钱！”陈老师不甘心，三番五次来家里劝说。有一次，陈老师又来劝李国强，李甘㚢正好在旁边喂猪，她听见陈老师说上学不用交学费，成绩好还能拿奖金，心里一动。等陈老师说到奖金的时候，李甘㚢装作无意识的样子，小声说：“陈老师，我还是在家帮妈妈干活吧，上学的事就不麻烦了，那两千块的奖金我肯定拿不到，就不浪费名额了。”陈老师一听，眼睛立马亮了，她转头对着李国强说：“国强啊，你看甘㚢多懂事！

而且她说的两千块奖金是真的，只要甘㚢成绩好，就能拿到，这可是白来的钱啊！再说了，现在国家政策好，上学不用交学费，你又不亏，为啥不让甘㚢去呢？

”李国强一听有两千块奖金，眼睛也亮了。他心里盘算着，反正不用交学费，还能拿奖金，这买卖划算。他想了想，对着李甘㚢说：“行，那你就去上吧！不过你记住，将来拿到奖金，可得给我，这是你欠我的！”李甘㚢点点头，心里却冷笑一声，她知道，这只是她计划的第一步。开学那天，张红给李甘㚢缝了个新书包，虽然是用旧布做的，但洗得干干净净。李甘㚢背着书包，跟着陈老师去了学校。乡镇小学离村里有好几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