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与白玫瑰深秋的雨总带着黏腻的凉意，把燕大图书馆的玻璃蒙上一层薄雾。

苏晚抱着刚借的画册走过哲学阅览区时，目光被窗边的身影勾住 —— 男生缩在木质椅里，旧毛衣的袖口磨出圈灰白的毛边，指节分明的手却把一本精装《西方哲学史》护得极好，指尖沾着墨渍，反复摩挲着 “存在即合理” 那行字，像是要把铅字揉进骨血里。

她放轻脚步走近，才看见他桌角压着张皱巴巴的兼职宣传单，“时薪 15 元” 的字样被红笔圈了三道，边缘都快磨破了。

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他发梢，他却浑然不觉，直到苏晚把折叠伞轻轻放在桌角，才猛地抬头。

“同学，你是不是没带伞？” 苏晚弯着眼睛笑，梨涡陷在脸颊，“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男生的睫毛颤了颤，露出双漆黑的眼，像蒙着雾的深潭。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轻得像雨丝：“谢谢…… 多少钱？我转给你。”“不用啦，” 苏晚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宿舍离得近，跑回去就行。” 说完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 他手里捏着宣传单，指尖泛白：“我叫陆屿，哲学系大二。

这伞我明天还你，在哪里找你？”苏晚回头比了个 “OK” 的手势：“我在美术学院，找苏晚就行。”那之后，苏晚总在图书馆碰到陆屿。有时是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整理书架，有时是在走廊尽头的自习区写论文，台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连握笔的姿势都透着股倔强。她从同学口中得知，陆屿是系里出了名的贫困生，靠国家助学金和三份兼职凑学费，教材都是借图书馆的复印，连草稿纸都要裁成两半用。

“这台笔记本我爸给我的，我用平板更顺手，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写论文吧。

” 苏晚把全新的 MacBook 放在陆屿面前时，特意撕了包装，还在键盘上贴了两张幼稚的卡通贴纸，装作是旧电脑。陆屿的手指在键盘边缘悬了很久，指腹蹭过贴纸的纹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算我借你的行不行？

” 苏晚把电脑往他怀里塞，“等你以后赚了大钱，买台最新款的还我，说不定还能赚笔利息呢。”陆屿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喉结又动了动，终于把电脑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稀世珍宝。那之后，苏晚的 “巧合” 开始变得频繁。

知道陆屿总在食堂买最便宜的泡面，她每天多带一份便当，说是 “食堂阿姨手抖给多了”；发现他冬天还穿着单鞋，脚腕冻得发红，就买了双加绒马丁靴，说是 “网购拍错尺码，39 码你应该能穿”；甚至他租的地下室漏雨，被子总潮乎乎的，也是苏晚托表哥找了个带阳台的单间，只说是 “校友毕业转租，月租才五百”。

陆屿不是傻子。他每次接过便当盒时，都能看见盒底细心垫着的保温棉；穿马丁靴时，发现鞋垫是防滑的，鞋码刚好合脚；搬进新单间那天，阳台晾衣绳上还挂着全新的晾衣架 —— 这些 “巧合” 太刻意，却又太温柔，让他不敢戳破，只能把便当盒洗得锃亮送回去，在苏晚生日时用攒了三个月的兼职钱买支平价口红，在她晚上从画室回宿舍时，默默跟在后面，直到看着她走进别墅区的大门才转身。

他们的关系在这些细碎的温柔里慢慢发酵。苏晚会拉着陆屿去看美术展，蹲在印象派画作前，指着莫奈的《睡莲》说 “你看这光影，像不像你上次给我讲的‘现象即本质’”；陆屿会在苏晚熬夜赶设计稿时，带杯热牛奶去画室，坐在旁边帮她整理画具，顺便给她讲康德的 “二律背反”，讲得她打哈欠还不肯停。苏晚喜欢他眼底的光 —— 那是种在贫瘠土壤里拼命生长的韧劲，谈起哲学时会发亮，说起未来时会发烫；陆屿也贪恋苏晚的温暖，她像朵盛开的白玫瑰，带着干净的香气，把他灰暗的生活照得亮堂堂的。他甚至偷偷攒钱，想在毕业那天带苏晚去迪士尼，看她最喜欢的烟花。变故发生在陆屿拿到国家奖学金那天。

他特意订了学校附近最贵的西餐厅，提前半小时到，反复扯着廉价的领带，连呼吸都透着紧张。苏晚穿着米白色连衣裙来的时候，他看见她裙摆上绣着的小雏菊，突然觉得手里的菜单重得像块石头。“这家牛排好像一般哦，” 苏晚叉了块牛排放进嘴里，随口说道，“早知道我让家里司机送我们去米其林，那家的黑松露意面超好吃。

” 她说着拿起菜单想加点甜点，却没注意到陆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苏晚，” 陆屿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不是觉得，我连请你吃顿饭都要靠你可怜？

”苏晚手里的菜单顿住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有！

” 陆屿猛地站起来，桌上的水杯晃出一圈水，溅在他的衬衫上，“你送我电脑，给我找房子，现在又说要去米其林 —— 你是不是觉得我穷，觉得我一辈子都只能待在底层，只能靠你的施舍过日子？”“我只是想帮你！

” 苏晚的声音也带上了委屈，眼眶泛红，“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只是什么？” 陆屿的眼睛红了，像受伤的野兽，“只是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穿着几千块的裙子，我却要算着每一分钱过日子；你随口就能去米其林，我却要攒几个月才能请你吃这顿西餐！

苏晚，你能不能别总用你的温柔，把我钉在‘穷人’的标签上？”那场饭最终不欢而散。

苏晚看着陆屿决绝地转身，雨水打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把他的衬衫浸得发白，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她以为他只是一时敏感，等气消了就会好，却没想到，那道裂缝一旦出现，就再也补不上了。之后陆屿开始刻意疏远她。苏晚送的便当他再也不收，碰到她会绕着走，连图书馆的座位都换到了顶楼。直到有一次，苏晚在教学楼门口看见他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 —— 女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里拿着支熟悉的口红，正是陆屿之前送给苏晚、却被她不小心弄丢的那支。“陆屿，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苏晚冲上去拦住他，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陆屿的眼神躲闪着，那个女生却主动挽住他的胳膊，下巴抬得高高的：“晚晚姐，你就别为难他了。陆屿跟我说，跟你在一起压力太大了，他需要的是能和他并肩的人，不是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施舍者。”苏晚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看着陆屿，眼里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希望他能反驳，可他只是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对不起，苏晚。”那天晚上，苏晚把所有和陆屿有关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笔记本还崭新，键盘上的卡通贴纸没掉一点胶；便当盒洗得发亮，连缝隙里都没有油污；马丁靴放在鞋架上，鞋底还没沾过灰 —— 这些她小心翼翼维护的温柔，最终都成了笑话。

她想起陆屿曾在画室里跟她说 “等我毕业赚了钱，一定带你去看遍全世界的画展”，想起他在雨夜里把伞塞回她手里说 “我跑回去就行，你别感冒了”，突然觉得眼眶发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两周后，苏晚接到家里的电话，说爷爷病重，让她立刻出国。

临走前，她去了趟图书馆，想跟陆屿告别，却在门口看见他和那个女生拥吻 —— 女生的手指上戴着枚银戒指，款式很简单，却是陆屿用奖学金买的，他曾经攥着戒指盒跟苏晚说 “这是给我最重要的人的”。

苏晚没有上前，只是转身默默离开。出租车驶离学校时，她看着窗外倒退的梧桐树，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不是难过他爱上了别人，而是难过自己拼尽全力维护的尊严，最终还是成了他伤害她的武器。她以为温柔能融化敏感，却忘了有些玻璃心，就算再小心，也会划伤所有靠近的人。陆屿是在三天后发现苏晚离开的。他收到房东的电话，说苏晚已经退了他租的房子，房租还交到了年底。他冲进那个带阳台的单间时，阳光正落在书桌上，上面放着张纸条，是苏晚清秀的字迹：“陆屿，我从来没有觉得你穷，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可惜，你终究还是把我的好，当成了负担。祝你前程似锦，再也不见。”纸条下面压着张银行卡，里面是他之前分期还她的钱，还有一张他兼职时弄丢的身份证 ——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苏晚一直帮他收着。

陆屿握着纸条，突然想起苏晚在雨夜里递伞时的笑容，想起她把便当盒塞给他时说 “多吃点才有力气写论文”，想起她穿着米白色连衣裙，在画室里对着画布笑的样子。窗外又下起了雨，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陆屿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他掏出手机想给苏晚打电话，却发现号码已经成了空号；微信、QQ、微博，所有能联系到她的方式，都成了红色的感叹号。陆屿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手里攥着那张湿透的纸条，才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他的人，更是那个曾经照亮他整个世界的白玫瑰。

第二章 尘埃里的花苏晚走后，陆屿像变了个人。他辞掉了所有兼职，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每天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连吃饭都要拿着书。

他把苏晚送的笔记本带在身边，键盘上的卡通贴纸被他摸得发亮，却再也没打开过 —— 他怕一打开，就会想起苏晚笑着说 “等你赚了钱换最新款” 的样子。毕业那年，陆屿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拿到了保研资格，却毅然放弃了，选择去上海的一家投行工作。

他记得苏晚曾经说过，上海的外滩夜景很美，等她毕业就去那里开个小画室。他想，或许在那里，能等到她回来。投行的工作节奏快得让人窒息。陆屿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抱着厚厚的财报啃到天亮，跟着团队跑项目，哪怕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是默默记下问题，第二天接着来。他穿起了定制西装，戴起了名贵手表，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想起那个穿着旧毛衣、连西餐厅都不敢进的穷学生。他怕别人提起过去，怕别人知道他曾经靠女生资助过日子，所以刻意隐藏所有和苏晚有关的痕迹。

同事们都觉得他冷漠又孤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用坚硬的外壳，掩饰内心的自卑。

工作第三年，陆屿凭借出色的能力升为部门经理，手里握着几个亿的项目，成了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他在陆家嘴买了套大平层，落地窗外就是黄浦江，夜景美得像画 —— 可他每次站在窗前，都会想起苏晚说 “想在能看到江景的画室里画画”，心里空落落的。他试着找过苏晚，托了很多同学和朋友，却都没有消息。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商业酒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