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涛的事情，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珞珈丹宗。

短短一天之内，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就跌落云端，成了人人唾弃的淫徒，被废去修为，锁进了后山那终年寒风凛冽的思过崖。

宗门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唏嘘感叹的，有幸灾乐祸的，更有不少杨婧缘的拥趸拍手称快，称赞她慧眼如炬，为民除害。

丹堂弟子更是抬不起头，走到哪儿都觉得有人在指指点点。

林夜所在的杂役区，气氛更是压抑。

张管事跟吃了枪药似的，看谁都不顺眼，动不动就鞭子伺候，骂骂咧咧，显然是受了上头的气，拿他们撒火。

都怪肖明涛那个败类！

害得我们丹堂跟着丢人现眼！

你们这些废物也给我打起精神！

要是再出半点差错，老子把你们全塞进丹炉里！

张管事唾沫横飞地吼着。

林夜低着头，默默碾着药，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那天肖明涛的状态太奇怪了。

那痛苦的眼神，那不协调的动作，还有那口暗红色的血…根本不像是心虚或者急火攻心，倒像是…某种旧伤复发，或者走火入魔？

而且，留影石虽然记录下了背影和气息，但毕竟没拍到正脸…喂！

林夜！

你碾的是赤阳草还是你自己的脑子？

粉都溅出来了！

想浪费药材是不是？

李狗蛋尖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夜回过神来，发现药碾子里的粉末确实洒出来一些。

他还没说话，张管事的鞭子己经带着风声抽了过来！

啪！

鞭子结结实实地抽在林夜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小兔崽子！

还敢走神！

今天晚饭没了！

剩下的赤阳草全部给我碾完！

碾不完别想睡觉！

张管事恶狠狠地骂道。

林夜咬咬牙，没吭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老杂毛明显是在找茬立威。

他默默低下头，继续干活。

李狗蛋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凑到张管事身边谄媚道：管事您消消气，为这种废物气坏身子不值当。

我看他就是跟肖明涛一样，心里有鬼…滚蛋！

干你的活去！

张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但脸色似乎好看了点。

林夜心里骂了句狗腿子，手下用力，把药碾子搓得嘎吱作响，仿佛碾的是李狗蛋的骨头。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其他杂役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吃饭了，只有林夜还被罚留在丹房里碾药。

肚子饿得咕咕叫，后背鞭伤一阵阵抽痛。

妈的…林夜低声骂了一句，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赤阳草，一阵绝望。

这得碾到猴年马月？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推碾子。

就在这时，丹房角落里一个负责清理丹渣的老杂役，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这老杂役姓钱，大家都叫他钱老头，在杂役区待了几十年了，修为比林夜还废，平时沉默寡言，就知道闷头干活，存在感极低。

钱老头蹲在旁边，看着林夜碾药，浑浊的老眼眯着，突然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一句：肖小子…可惜了啊…林夜一愣，抬起头：钱老，您说什么？

钱老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我说，肖明涛那小子，可惜了。

您…觉得他是冤枉的？

林夜心里一动。

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满口黄牙：冤枉不冤枉，老头子我可不敢说。

戒律堂都定了罪，留影石都拿出来了，那就是铁案。

那您…不过啊，钱老头话锋一转，声音更低了，那小子有病。

有病？

嗯，一种怪病。

钱老头神秘兮兮地说，叫‘灼脉之症’。

听说好像是练什么厉害功夫练岔了，经脉里像是被地火烤着一样，时不时就会发作，发作起来浑身灼痛，奇痒难忍，动作都会变形，得用独门手法疏导才行。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丹阳长老一首在悄悄给他治着呢…灼脉之症？

发作时动作变形？

林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想起了那天肖明涛奇怪的动作和痛苦的表情！

难道…难道他当时根本不是因为被揭穿而慌张，而是…旧病复发？！

那留影石里的背影，动作似乎也确实有点…僵硬？

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如果肖明涛当时是因为病发，动作扭曲地离开（或许是想去找地方运功缓解），而恰好被杨婧缘撞见…杨婧缘先入为主，认定他行为鬼祟…再加上那不知怎么出现的冰心佩气息…误会！

一场天大的误会？

林夜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了一身冷汗。

要真是这样…那肖明涛也太冤了！

而杨婧缘…他不敢再想下去。

钱老，这事您怎么知道的？

靠谱吗？

林夜急忙追问。

钱老头又恢复了那副浑浊懵懂的样子，慢吞吞地站起身：人老了，就爱胡咧咧…碾你的药吧，小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他念叨着，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开了，留下林夜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眼前冰冷的药碾子，又想起肖明涛被拖走时那绝望的眼神。

一股莫名的寒意，再次笼罩了他。

这宗门…水太深了。

他知道了一个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

但…要不要做点什么？

他能做什么？

一个引气期的杂役，去质疑戒律堂的铁案？

去挑战杨婧缘的证据？

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林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