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行简短的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林薇心湖的闸门，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书桌上有个盒子，给你的。

给她的？

一个……盒子？

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血液仿佛逆流而上，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指尖都微微发麻。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立刻冲进那间属于他的、象征着绝对禁区的书房。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慢地、迟疑地挪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冷汗。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推开的是潘多拉的魔盒。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书房里的景象与她想象的差不多。巨大的黑胡桃木书桌，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和文件。一切整洁、冰冷、秩序井然，充满了属于顾夜宸的强烈气息。

而此刻，在那张宽大得能当床用的书桌正中央，一个纯黑色的、设计极其简约的硬质纸盒，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像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片冷肃的环境。

林薇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越是靠近，那股没来由的紧张感就越是强烈。盒子上没有任何logo，只有细腻的磨砂质感，触手冰凉。

他会给她什么？一份新的“行为规范手册”？一份需要签署的补充协议？还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给的“补偿”或者“封口费”？

无论是哪种，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失落。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盒盖，轻轻打开。

预想中的文件并没有出现。

映入眼帘的，是深邃的哑光黑内衬，而安静地躺在其中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线条流畅利落，金属机身泛着冷冽而高级的光泽，屏幕边框极窄，薄得惊人。即使对电子产品不算特别精通的林薇，也一眼就能看出，这台电脑与她那台旧的本子，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她彻底愣住了。

电脑？

为什么是电脑？

她猛地想起早上他那个突兀的问题——“你的电脑，什么配置？”

所以……他问那个，是为了这个？

她下意识地看向电脑旁边，那里还有一个小巧的同色系盒子。她打开，里面是一副无线鼠标，以及……一张同样黑色的、印着烫金英文字母的保修卡和说明书。

说明书扉页上，那个著名的、被无数程序员视为梦想的logo，像一道微小的闪电，击中了她的瞳孔。

Alienware？顶级的游戏本品牌？可这外观又如此轻薄……

她的呼吸屏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拿出电脑，入手沉甸甸的，质感极佳。她翻开屏幕，按下电源键。

几乎是瞬间，屏幕亮起，色彩锐利得惊人，分辨率高得让她有些不适应。系统似乎已经初始化完成，桌面干净整洁，只有几个最基本的图标。她注意到，甚至连她惯用的编程软件和开发环境，都已经安静地躺在了开始菜单里。

他……不仅送了她一台一看就价值不菲、性能超群的电脑，甚至还……提前给她装好了可能需要的软件？

这……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置信的情绪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冰冷的logo和眼前这台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机器。

为什么？

无数个问号再次疯狂地涌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愧疚？因为昨晚她差点被泼酒？可他已经保护了她，甚至为此动了怒。

奖励？因为她昨晚表现合格？还是因为她今天早上那份寒酸的早餐？

或者……只是资本家式的、确保“生产工具”高效运转的投入？因为她那台旧电脑实在影响他公寓的格调，或者运行太慢可能耽误他所谓的“正事”？

最后一个猜测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她心头那点因意外和惊喜而燃起的火苗。

是了，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样。对他而言，这或许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投资，为了让她这个“员工”能更好地、更高效地扮演她的角色，避免下次再出现需要临时查资料却设备拉胯的尴尬。

合理，冰冷，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如果他只是想要一台性能更好的电脑放在公寓里供她“使用”，他完全可以让陈特助准备一台公司标准的商务本，而不是这样一台明显是顶配、甚至带着点……讨好极客意味的顶级笔记本。

Alienware……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品牌？还是陈特助推荐的？

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越扯越乱。

她抱着那台冰冷的电脑，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这份“礼物”太沉重，太出乎意料，也太令人费解。它没有带来丝毫的喜悦，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和更深的迷雾。

最终，她还是抱着盒子，回到了次卧。将那台崭新的电脑放在书桌上，与她那台旧笔记本并排放在一起，对比强烈得刺眼。

她没有立刻去用它。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或者一个需要小心解读的谜题。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看书看不进去，看电影也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连代码都失去了吸引力。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台黑色的新电脑，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顾夜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找出一点点蛛丝马迹。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像极了她的心情，潮湿而混乱。

傍晚，顾夜宸没有回来。陈特助发来消息，说总裁有应酬。

公寓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和窗外无尽的雨声。空荡和寂静被无限放大，那台新电脑的存在感也变得格外强烈。

她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洗了澡，却毫无睡意。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哗啦啦的声响充斥着整个空间。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城市璀璨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晕，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就在她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玄关处突然传来了电子锁开启的声音！

这么晚了？而且下这么大雨……

她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转身。

门开了，顾夜宸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些不同。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领带也有些松垮。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些，几缕黑发垂落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刻板，多了一丝罕见的……落魄感。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那双总是冰冷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寒眸，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少了些焦距，却又比平时更加深邃，像是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的脸颊似乎也透着不正常的微红。

他……喝酒了？而且看起来喝得还不少。

林薇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样的顾夜宸，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得让人心悸。

顾夜宸似乎也没有料到她会站在客厅里，脚步顿了一下，深邃的、带着些许朦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没有说话。湿漉漉的头发，微红的脸颊，松开的领带，以及那双不再冰冷、反而透着某种复杂情绪的眼睛……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林薇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睡袍的衣角，喉咙发干。

“你……”她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问他怎么了？问他是不是喝多了？这似乎都超出了她该关心的范围。

顾夜宸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他的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具穿透力，仿佛要透过她的睡袍，看进她的灵魂深处。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评估和冷漠，反而带着一种……探究，甚至是……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迷茫。

忽然，他动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卧室或书房，而是朝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他的步伐不算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混合着酒气和身上原本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林薇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跟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近。

他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覆盖。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带来的、带着湿意的热气。

他低下头，那双蒙着雾气的黑眸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目光从她微微睁大的眼睛，滑过她因紧张而抿紧的嘴唇，最后再次对上她的视线。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令人窒息。

他……要做什么？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和窗外喧嚣的雨声。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酒精浸泡后的慵懒和磁性，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电脑……”他顿了顿，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还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