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古墓般的死寂。

刚刚还因为Game Jam而热血沸腾、欢声雷动的办公室，在我的世界这四个像素大字出现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几个由简陋像素拼凑成的草方块，脸上的表情从狂热和期待，迅速转变为茫然、困惑，最后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错愕。

就这？

这就是老板口中的“核弹”？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这玩意儿……看起来比老王在Game Jam里画的那个狗头人还要简陋啊！

最终，还是刚和老王“一笑泯恩仇”的林宇，忍不住扶了扶眼镜，第一个开口了。

“老板……这，这是什么？一个……像素风的logo？”他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打击到老板的积极性。

江辰转过身，看着众人那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他打了个响指，切换了画面。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由无数方块构成的、空无一物的世界。

一个像素小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草地上，头顶是蓝天白云，一切都是方块状的。

江辰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传教的狂热语气说道，“这是一个世界！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任务！没有剧情！没有新手引导！更没有付费弹窗！”

“你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创造，或者破坏！”

“我们的下一款游戏，没有玩法——因为，玩家就是玩法！”

这番慷慨激昂的宣言，若是放在公布《Flappy Bird》的时候，绝对能点燃全场。

但此刻，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番“疯言疯语”给震住了。

没有玩法？

玩家就是玩法？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一个游戏，连最基本的引导和目标都没有，那还叫游戏吗？

那不就是一堆……数据垃圾？

“开什么玩笑！”

一声尖锐的反对，打破了寂静。

说话的是新来的美术总监玲儿，那个从“盛唐”来的精英。

“江总！恕我直言，这是审美的彻底倒退！是技术的耻辱！我们团队里任何一个实习生，都能做出比这精美一百倍的场景！你让我们这群从大厂出来的人，去做这种像是上个世纪的电子垃圾一样的东西？！”

她的话，像一根刺，瞬间扎进了所有“失意者联盟”成员的心里。

是啊，他们之所以跳槽，是为了做真正伟大、好玩的游戏，而不是来这里“忆苦思甜”，搞复古行为艺术的！

“老板，这东西……能赚钱吗？”老王也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脸上写满了恐惧。

公司才刚脱离破产危机，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发不出工资的绝望。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从庆祝的顶峰，跌落到了争吵与质疑的谷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夏晚晴，也终于开口了。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情绪激动，只是冷静地推了推眼镜，将自己的平板电脑举到了江辰面前。

“江辰，我刚做了一个最基础的市场评估。”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根据游戏市场的玩家习惯，一款没有强引导、没有PVP、没有数值攀比的游戏，留存率不会超过千分之一。更何况，你这套‘玩家就是玩法’的理论，意味着我们没有任何可以预设的付费点。”

她滑动屏幕，一排排冰冷的数据和图表展现在江辰眼前。

“结论就是，这个项目一旦启动，不仅不会有任何收入，反而会因为持续的服务器成本而变成一个无底洞。这不叫开发游戏，这叫商业自杀。”

夏晚晴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连公司里最理智、最支持江辰的夏晚晴都这么说，那这个项目，就是彻头彻尾的——胡闹！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辰身上。

有质疑，有愤怒，有失望，有不解。

面对着几乎所有人的反对，江辰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收敛了。

他没有去看夏晚晴的平板，也没有反驳玲儿的指责。

他只是静静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将他们复杂的表情尽收眼底。

然后，他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打开了公司的后台财务系统，并将其投影到了大屏幕上。

一个巨大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数字，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Flappy Bird》在短短时间内创造的，一个足以让任何小公司疯狂的天文数字！

“这是我们赚的钱，200万。”

江辰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他调出了《我的世界》项目预算页面，然后……将那串天文数字，一个不留地，全部输入了进去！

“嗡——”

所有人的脑袋都炸了！

他疯了！

他真的疯了！

“江辰！你冷静点！”夏晚晴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第一次感觉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然而，江辰没有停下。

他看着屏幕上那足以让团队后5年衣食无忧的资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这笔钱，够我们什么都不干，躺着过五年。”

“但是，我把你们从‘天穹’、从那些狗屎一样的大厂里挖出来，不是为了让你们换个地方继续当咸鱼的！”

“这次，我们要么一起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他顿了顿，目光盯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0”，大脑一片空白。

赌上了！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这个看起来像个笑话的项目上！

会议室里，死寂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夏晚晴看着一脸平静，仿佛只是扔掉了一张废纸的江辰，再看看账户上那触目惊心的零，小嘴微张。

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上，而身前这个男人，正微笑着邀请她一起跳下去。

疯子。

一个彻头彻-彻尾的疯子！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刚刚被她判定为“商业自杀”的项目立项书，拿起了笔。

“沙沙……”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夏晚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签署的不是一份商业文件。

而是一份……陪着一个绝世的疯子，去对抗整个世界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