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杨白劳大春)好看的完结小说_热门小说推荐白毛女杨白劳大春
时间: 2025-09-13 04:58:48
寒冬腊月的华北平原，一片萧瑟。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枯黄的野草在凛冽的北风中瑟瑟发抖，田间地头早己不见半点绿色。
远处的太行山脉笼罩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却无半分诗意，只有无尽的苍凉。
村中的小路泥泞不堪，车辙印和脚印交错在一起，冻成了坚硬的沟壑。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路边追逐嬉戏，他们面黄肌瘦，却依然在苦难中寻找着属于童年的片刻欢愉。
杨白劳天不亮就起身了。
他蹲在自家门槛上，望着那片干裂的土地发呆。
去年秋天播下的麦种，至今没有几株破土而出。
持续大半年的旱情让这片曾经肥沃的土地变成了龟裂的硬块，手指插进去都感觉生疼。
“爹，外面冷，进屋吧。”
喜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轻柔柔的。
杨白劳回过头，看见女儿单薄的身影倚在门框上。
十六岁的喜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于瘦弱，那双大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就进，就进。”
杨白劳应着，却没有动身。
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土墙，望向村西头那处高宅大院。
那是黄世仁的家宅，青砖到顶，飞檐翘角，在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中格外显眼。
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气势。
今天是大年二十八，按照往年的惯例，佃户们该去黄家结算一年的账目了。
杨白劳心里清楚，自己欠下的租子利钱，怕是这辈子都难还清。
“爹，粥煮好了。”
喜儿再次催促道。
杨白劳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昏暗的屋内。
所谓的粥，不过是清水煮着几片菜叶和零星的玉米碴子。
父女俩相对无言，默默地喝着这寡淡的早饭。
饭后，杨白劳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些零散的铜板和一张皱巴巴的纸钞，这是他偷偷攒下的全部家当，连喜儿都不知道。
“我去东家那儿一趟。”
杨白劳将布包重新包好，塞进怀里。
喜儿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爹，今年收成不好，东家会不会...没事，东家是明白人，知道年景不好。”
杨白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家等着，爹很快就回来。”
走出家门，杨白劳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北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他裹紧了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低着头朝村西走去。
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同去黄家的佃户。
大家相视苦笑，彼此心照不宣。
在这灾荒之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白劳哥，听说你家喜儿许了人家？”
同村的张老栓问道，他是村里的猎户，平日里靠打些野物贴补家用。
杨白劳摇摇头：“年景不好，哪有心思想这些。”
“也是，”张老栓叹了口气，“这年头，能活着就不易了。”
一行人沉默地走着，脚下的冻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越靠近黄家大院，大家的脚步越发沉重。
黄世仁的宅子矗立在一片高地上，青砖到顶，飞檐翘角，气派非凡。
两尊石狮子守在朱红大门两侧，咧着嘴，仿佛在嘲笑来往的穷人。
高墙内，几株老槐树的枝丫探出头来，光秃秃的，却依然显出一股威严。
大门前的空地上己经聚集了不少佃户，大家缩着脖子，搓着手，在寒风中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杨白劳找了个角落蹲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两尊石狮子。
它们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能看穿每个人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杨白劳想起老一辈人说的，石狮子能辟邪，可在他看来，这宅子里最大的邪气，恐怕就来自宅子主人本身。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了条缝，管家穆仁智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件狐皮袄子，油光水滑，与门外这些衣衫褴褛的佃户形成了鲜明对比。
穆仁智手里捧着一本蓝布面账簿，那是黄家的“生死簿”，记录着每个佃户的债务和命运。
“排好队，一个个来！”
穆仁智的声音尖利而傲慢，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佃户们默默地排成一列，杨白劳数了数，自己排在第七个。
前面是猎户赵老栓，他因欠了黄家的“火药钱”，己经走投无路。
穆仁智翻开账簿，找到赵老栓的名字：“赵老栓，火药钱三块大洋，利钱五成，逾期加倍，统共西块五。”
赵老栓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穆管家，今年山上的猎物少得可怜，我实在...少废话！”
穆仁智不耐烦地打断他，“有钱交钱，没钱抵物！
听说你还有杆猎枪？”
赵老栓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杆枪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全家就靠它...”穆仁智冷笑一声：“那就拿来抵债吧！
不然，明年你别想再从黄家赊一钱火药！”
赵老栓颤抖着双手，将背上的猎枪卸下，那杆枪虽然旧，却擦得油光锃亮，可见主人对它的爱惜。
穆仁智用两根手指拈过枪，随手扔给身后的家丁，然后在账簿上一勾：“按手印吧！”
赵老栓的食指在朱红印泥里蘸了蘸，颤抖着按在账簿上。
那鲜红的指印，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刺眼，像一滴血。
杨白劳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发紧。
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果然，穆仁智的目光己经扫了过来：“杨白劳！”
杨白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穆仁智的笔尖在账簿上顿了顿，然后开始念道：“老规矩，租子一石五斗，利钱三成，剿共捐再加三成，统共……”他拨了拨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杨白劳的心上，“两石七斗六升。”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击打在杨白劳的胸口。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东家，今年旱得厉害，我地里...颗粒无收啊。”
穆仁智啪地合上账簿，冷笑道：“旱？
旱的是你的地，可不是东家的账！”
杨白劳的喉结动了动，他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
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蓝布包，一层层揭开，最后露出半块发霉的玉米饼。
那是他省下来的口粮，原本想留给喜儿过年吃的。
“穆管家，我就这些了...先抵一部分，剩下的容我明年...”杨白劳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恳求多么苍白无力。
穆仁智用两根指头拈起那半块饼，嫌弃地皱了皱眉，随手扔给台阶下的黄狗：“赏你了。”
那畜生叼着饼跑开，尾巴扫过杨白劳的裤脚，留下几点泥印。
杨白劳呆呆地看着那条狗啃咬着那半块饼，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如今却成了畜生的口中食。
“按手印吧！”
穆仁智不耐烦地催促道，“别耽误后面的人。”
杨白劳机械地伸出手指，在印泥上蘸了蘸。
那朱红色的泥浆黏糊糊的，像血一样粘手。
他的目光落在账簿上，那一行行数字仿佛化作了一条条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的那一刻，大门内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黄世仁踱步而出。
他身穿锦缎长袍，外罩貂皮马褂，手中把玩着两个核桃，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黄世仁年近五十，身材微胖，面色红润，与面前这些面黄肌瘦的佃户形成了鲜明对比。
“东家。”
穆仁智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躬身退到一旁。
黄世仁的目光在杨白劳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本账簿上：“白劳啊，听说你女儿喜儿今年十六了？”
杨白劳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是...是的，东家。”
黄世仁慢悠悠地说：“年景不好，大家都不容易。
这样吧，你欠的租子利钱，我可以宽限些时日。”
杨白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家，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黄世仁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不过，我有个条件。
让我家少爷见见喜儿，年轻人嘛，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杨白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黄世仁的儿子黄天霸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让他见喜儿，无异于羊入虎口。
“东家，这...这恐怕不合适...”杨白劳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黄世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
我黄家的少爷，还配不上你家的丫头？”
“不是，不是...”杨白劳慌忙摆手，“只是喜儿年纪还小，不懂规矩...”穆仁智在一旁插话道：“杨白劳，东家这是给你面子！
别不识抬举！”
黄世仁摆摆手，示意穆仁智闭嘴。
他走到杨白劳面前，压低声音说：“白劳啊，我也是为你着想。
你看，今年这灾情，明年还不知道怎么样。
让喜儿来我家，起码能吃口饱饭，不比跟着你挨饿强？”
杨白劳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黄世仁的“好意”背后藏着什么心思，一旦喜儿进了黄家，那就再也出不来了。
“东家，您行行好...”杨白劳几乎要跪下来，“租子我一定还，砸锅卖铁也还...”黄世仁冷哼一声：“就你那些家当，砸碎了能值几个钱？”
他转身对穆仁智说，“记账上，让他在腊月三十前把租子凑齐，否则就拿喜儿抵债！”
穆仁智连忙在账簿上记下一笔，然后抓着杨白劳的手，强行在印泥上蘸了蘸，按在了账簿上。
那鲜红的手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在了杨白劳的心上。
黄世仁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穆仁智紧随其后。
朱红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一众佃户隔绝在外。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佃户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杨白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女儿命运的终结。
“白劳哥，走吧。”
张老栓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杨白劳机械地点点头，跟着人群离开。
回头望去，黄家大院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越发阴森，那两尊石狮子依然咧着嘴，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北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杨白劳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己经麻木了。
路过自家田地时，他停下脚步，看着那片干裂的土地。
曾经，这里长出过金黄的麦子，绿油油的蔬菜，养活了他和喜儿。
如今，它却如同一位枯竭的母亲，再也挤不出一滴乳汁。
“爹！”
喜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站在家门口，正向这边张望。
杨白劳加快脚步，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不能让孩子看出自己的绝望。
“怎么样？
东家怎么说？”
喜儿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担忧。
杨白劳摇摇头：“没事，东家宽限了些时日。”
他不敢看女儿的眼睛，生怕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穿自己的谎言。
喜儿显然不信，但她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接过父亲脱下的外衣，抖落上面的尘土。
晚饭依然是清汤寡水。
父女俩相对无言，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晃动。
夜深了，喜儿己经睡下。
杨白劳却毫无睡意，他蹲在门槛上，望着满天星斗。
寒星闪烁，冷漠而遥远，仿佛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空了的蓝布包，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
这布包是喜儿她娘生前用的，那时里面装的还是满满的希望。
如今，除了债务和绝望，什么也不剩了。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夜的寂静。
杨白劳想起白天那条黄狗，想起它叼走的半块饼。
人活得竟不如富人家的狗，这是何等的悲哀。
一阵冷风吹过，杨白劳打了个寒颤。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的角落，那里埋着他最后的希望——一小袋麦种。
那是他偷偷藏下来的，原本打算明年开春播种。
杨白劳蹲下身，用手刨开冻土，取出那个小布袋。
他掂了掂，大概有五六斤重。
若是磨成面，够父女俩吃上几天。
若是当作种子，或许能换来明年的收成。
可是现在，离腊月三十只剩两天了。
若是交不上租子，喜儿就要被抵给黄家。
想到黄天霸那副嘴脸，杨白劳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将那袋麦种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冻土上，瞬间结成了冰。
这一夜，杨白劳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镇上，把这袋麦种卖了，再借些钱，无论如何也要凑够租子。
他不能让喜儿落入虎口，哪怕自己粉身碎骨。
天蒙蒙亮时，杨白劳悄悄起身。
他没有惊醒喜儿，只是将那张皱巴巴的纸钞和几枚铜板放在炕头，那是他全部的家当，留给喜儿以防万一。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杨白劳裹紧衣服，将那袋麦种揣在怀里，踏上了通往镇子的路。
晨雾弥漫，远处的景物若隐若现。
杨白劳的身影在雾中显得格外瘦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苍茫大地吞噬。
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为了女儿，他必须走下去。
路边的枯草上结满了霜花，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只早起的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发出嘶哑的叫声，像是在为这苦难的人间哀悼。
杨白劳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看那个沉睡中的村庄，不敢看那间低矮的土坯房，不敢想喜儿醒来后找不到父亲会多么惊慌。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凑够租子，保护喜儿。
晨光渐渐明亮，雾霭缓缓散去。
杨白劳的身影在通往镇子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黄家大院里，穆仁智正在向黄世仁汇报昨天的收账情况。
黄世仁悠闲地品着茶，听着管家的汇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杨白劳那”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着，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枯黄的野草在凛冽的北风中瑟瑟发抖，田间地头早己不见半点绿色。
远处的太行山脉笼罩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却无半分诗意，只有无尽的苍凉。
村中的小路泥泞不堪，车辙印和脚印交错在一起，冻成了坚硬的沟壑。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在路边追逐嬉戏，他们面黄肌瘦，却依然在苦难中寻找着属于童年的片刻欢愉。
杨白劳天不亮就起身了。
他蹲在自家门槛上，望着那片干裂的土地发呆。
去年秋天播下的麦种，至今没有几株破土而出。
持续大半年的旱情让这片曾经肥沃的土地变成了龟裂的硬块，手指插进去都感觉生疼。
“爹，外面冷，进屋吧。”
喜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轻柔柔的。
杨白劳回过头，看见女儿单薄的身影倚在门框上。
十六岁的喜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却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于瘦弱，那双大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就进，就进。”
杨白劳应着，却没有动身。
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土墙，望向村西头那处高宅大院。
那是黄世仁的家宅，青砖到顶，飞檐翘角，在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中格外显眼。
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气势。
今天是大年二十八，按照往年的惯例，佃户们该去黄家结算一年的账目了。
杨白劳心里清楚，自己欠下的租子利钱，怕是这辈子都难还清。
“爹，粥煮好了。”
喜儿再次催促道。
杨白劳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进昏暗的屋内。
所谓的粥，不过是清水煮着几片菜叶和零星的玉米碴子。
父女俩相对无言，默默地喝着这寡淡的早饭。
饭后，杨白劳从炕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些零散的铜板和一张皱巴巴的纸钞，这是他偷偷攒下的全部家当，连喜儿都不知道。
“我去东家那儿一趟。”
杨白劳将布包重新包好，塞进怀里。
喜儿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爹，今年收成不好，东家会不会...没事，东家是明白人，知道年景不好。”
杨白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家等着，爹很快就回来。”
走出家门，杨白劳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北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他裹紧了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棉袄，低着头朝村西走去。
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同去黄家的佃户。
大家相视苦笑，彼此心照不宣。
在这灾荒之年，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白劳哥，听说你家喜儿许了人家？”
同村的张老栓问道，他是村里的猎户，平日里靠打些野物贴补家用。
杨白劳摇摇头：“年景不好，哪有心思想这些。”
“也是，”张老栓叹了口气，“这年头，能活着就不易了。”
一行人沉默地走着，脚下的冻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越靠近黄家大院，大家的脚步越发沉重。
黄世仁的宅子矗立在一片高地上，青砖到顶，飞檐翘角，气派非凡。
两尊石狮子守在朱红大门两侧，咧着嘴，仿佛在嘲笑来往的穷人。
高墙内，几株老槐树的枝丫探出头来，光秃秃的，却依然显出一股威严。
大门前的空地上己经聚集了不少佃户，大家缩着脖子，搓着手，在寒风中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杨白劳找了个角落蹲下，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两尊石狮子。
它们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能看穿每个人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杨白劳想起老一辈人说的，石狮子能辟邪，可在他看来，这宅子里最大的邪气，恐怕就来自宅子主人本身。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了条缝，管家穆仁智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件狐皮袄子，油光水滑，与门外这些衣衫褴褛的佃户形成了鲜明对比。
穆仁智手里捧着一本蓝布面账簿，那是黄家的“生死簿”，记录着每个佃户的债务和命运。
“排好队，一个个来！”
穆仁智的声音尖利而傲慢，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佃户们默默地排成一列，杨白劳数了数，自己排在第七个。
前面是猎户赵老栓，他因欠了黄家的“火药钱”，己经走投无路。
穆仁智翻开账簿，找到赵老栓的名字：“赵老栓，火药钱三块大洋，利钱五成，逾期加倍，统共西块五。”
赵老栓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穆管家，今年山上的猎物少得可怜，我实在...少废话！”
穆仁智不耐烦地打断他，“有钱交钱，没钱抵物！
听说你还有杆猎枪？”
赵老栓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那杆枪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全家就靠它...”穆仁智冷笑一声：“那就拿来抵债吧！
不然，明年你别想再从黄家赊一钱火药！”
赵老栓颤抖着双手，将背上的猎枪卸下，那杆枪虽然旧，却擦得油光锃亮，可见主人对它的爱惜。
穆仁智用两根手指拈过枪，随手扔给身后的家丁，然后在账簿上一勾：“按手印吧！”
赵老栓的食指在朱红印泥里蘸了蘸，颤抖着按在账簿上。
那鲜红的指印，在泛黄的纸页上格外刺眼，像一滴血。
杨白劳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发紧。
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果然，穆仁智的目光己经扫了过来：“杨白劳！”
杨白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穆仁智的笔尖在账簿上顿了顿，然后开始念道：“老规矩，租子一石五斗，利钱三成，剿共捐再加三成，统共……”他拨了拨算盘，珠子噼啪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杨白劳的心上，“两石七斗六升。”
这个数字如同重锤击打在杨白劳的胸口。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东家，今年旱得厉害，我地里...颗粒无收啊。”
穆仁智啪地合上账簿，冷笑道：“旱？
旱的是你的地，可不是东家的账！”
杨白劳的喉结动了动，他知道再争辩也是徒劳。
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蓝布包，一层层揭开，最后露出半块发霉的玉米饼。
那是他省下来的口粮，原本想留给喜儿过年吃的。
“穆管家，我就这些了...先抵一部分，剩下的容我明年...”杨白劳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恳求多么苍白无力。
穆仁智用两根指头拈起那半块饼，嫌弃地皱了皱眉，随手扔给台阶下的黄狗：“赏你了。”
那畜生叼着饼跑开，尾巴扫过杨白劳的裤脚，留下几点泥印。
杨白劳呆呆地看着那条狗啃咬着那半块饼，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如今却成了畜生的口中食。
“按手印吧！”
穆仁智不耐烦地催促道，“别耽误后面的人。”
杨白劳机械地伸出手指，在印泥上蘸了蘸。
那朱红色的泥浆黏糊糊的，像血一样粘手。
他的目光落在账簿上，那一行行数字仿佛化作了一条条锁链，将他牢牢捆住。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按下的那一刻，大门内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黄世仁踱步而出。
他身穿锦缎长袍，外罩貂皮马褂，手中把玩着两个核桃，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黄世仁年近五十，身材微胖，面色红润，与面前这些面黄肌瘦的佃户形成了鲜明对比。
“东家。”
穆仁智立即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躬身退到一旁。
黄世仁的目光在杨白劳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本账簿上：“白劳啊，听说你女儿喜儿今年十六了？”
杨白劳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是...是的，东家。”
黄世仁慢悠悠地说：“年景不好，大家都不容易。
这样吧，你欠的租子利钱，我可以宽限些时日。”
杨白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东家，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黄世仁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不过，我有个条件。
让我家少爷见见喜儿，年轻人嘛，交个朋友总是好的。”
杨白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黄世仁的儿子黄天霸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让他见喜儿，无异于羊入虎口。
“东家，这...这恐怕不合适...”杨白劳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黄世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
我黄家的少爷，还配不上你家的丫头？”
“不是，不是...”杨白劳慌忙摆手，“只是喜儿年纪还小，不懂规矩...”穆仁智在一旁插话道：“杨白劳，东家这是给你面子！
别不识抬举！”
黄世仁摆摆手，示意穆仁智闭嘴。
他走到杨白劳面前，压低声音说：“白劳啊，我也是为你着想。
你看，今年这灾情，明年还不知道怎么样。
让喜儿来我家，起码能吃口饱饭，不比跟着你挨饿强？”
杨白劳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黄世仁的“好意”背后藏着什么心思，一旦喜儿进了黄家，那就再也出不来了。
“东家，您行行好...”杨白劳几乎要跪下来，“租子我一定还，砸锅卖铁也还...”黄世仁冷哼一声：“就你那些家当，砸碎了能值几个钱？”
他转身对穆仁智说，“记账上，让他在腊月三十前把租子凑齐，否则就拿喜儿抵债！”
穆仁智连忙在账簿上记下一笔，然后抓着杨白劳的手，强行在印泥上蘸了蘸，按在了账簿上。
那鲜红的手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在了杨白劳的心上。
黄世仁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穆仁智紧随其后。
朱红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一众佃户隔绝在外。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佃户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杨白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女儿命运的终结。
“白劳哥，走吧。”
张老栓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杨白劳机械地点点头，跟着人群离开。
回头望去，黄家大院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越发阴森，那两尊石狮子依然咧着嘴，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能。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北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杨白劳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己经麻木了。
路过自家田地时，他停下脚步，看着那片干裂的土地。
曾经，这里长出过金黄的麦子，绿油油的蔬菜，养活了他和喜儿。
如今，它却如同一位枯竭的母亲，再也挤不出一滴乳汁。
“爹！”
喜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站在家门口，正向这边张望。
杨白劳加快脚步，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他不能让孩子看出自己的绝望。
“怎么样？
东家怎么说？”
喜儿急切地问，眼中满是担忧。
杨白劳摇摇头：“没事，东家宽限了些时日。”
他不敢看女儿的眼睛，生怕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穿自己的谎言。
喜儿显然不信，但她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接过父亲脱下的外衣，抖落上面的尘土。
晚饭依然是清汤寡水。
父女俩相对无言，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晃动。
夜深了，喜儿己经睡下。
杨白劳却毫无睡意，他蹲在门槛上，望着满天星斗。
寒星闪烁，冷漠而遥远，仿佛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空了的蓝布包，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
这布包是喜儿她娘生前用的，那时里面装的还是满满的希望。
如今，除了债务和绝望，什么也不剩了。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夜的寂静。
杨白劳想起白天那条黄狗，想起它叼走的半块饼。
人活得竟不如富人家的狗，这是何等的悲哀。
一阵冷风吹过，杨白劳打了个寒颤。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的角落，那里埋着他最后的希望——一小袋麦种。
那是他偷偷藏下来的，原本打算明年开春播种。
杨白劳蹲下身，用手刨开冻土，取出那个小布袋。
他掂了掂，大概有五六斤重。
若是磨成面，够父女俩吃上几天。
若是当作种子，或许能换来明年的收成。
可是现在，离腊月三十只剩两天了。
若是交不上租子，喜儿就要被抵给黄家。
想到黄天霸那副嘴脸，杨白劳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将那袋麦种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冻土上，瞬间结成了冰。
这一夜，杨白劳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去镇上，把这袋麦种卖了，再借些钱，无论如何也要凑够租子。
他不能让喜儿落入虎口，哪怕自己粉身碎骨。
天蒙蒙亮时，杨白劳悄悄起身。
他没有惊醒喜儿，只是将那张皱巴巴的纸钞和几枚铜板放在炕头，那是他全部的家当，留给喜儿以防万一。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
杨白劳裹紧衣服，将那袋麦种揣在怀里，踏上了通往镇子的路。
晨雾弥漫，远处的景物若隐若现。
杨白劳的身影在雾中显得格外瘦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苍茫大地吞噬。
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坚定，为了女儿，他必须走下去。
路边的枯草上结满了霜花，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一只早起的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发出嘶哑的叫声，像是在为这苦难的人间哀悼。
杨白劳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看那个沉睡中的村庄，不敢看那间低矮的土坯房，不敢想喜儿醒来后找不到父亲会多么惊慌。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凑够租子，保护喜儿。
晨光渐渐明亮，雾霭缓缓散去。
杨白劳的身影在通往镇子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而黄家大院里，穆仁智正在向黄世仁汇报昨天的收账情况。
黄世仁悠闲地品着茶，听着管家的汇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杨白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