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悬停于空，漆黑深邃的能量球体吞噬着周遭一切光线，连声音都无法逃逸，凝固成一个令人心脏骤停的恐怖存在。

时间并非完全静止。

林凡能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缓慢流淌的微响，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以及……手中木桶里灵泉水面极其细微的荡漾正一点点平复下去。

他收回望向那黑色球体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惊恐，没有震撼，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落在了眼前那一小垄尚未灌溉的灵田上。

水量是算好的，刚好够。

差这一点，这一垄的灵谷长势肯定不如旁边那些水肥充足的，月底结算任务时，系统判个产量未达标，那五十年的寿命奖励打了水漂，他得心疼死。

魔尊？

袭宗？

天塌地陷？

关他什么事。

他只是一个练气三层、资质驽钝、只想安安稳稳种田加寿命的小杂役。

林凡弯下腰，舀起半瓢灵泉，手臂稳定地挥出，清澈的泉水划出一道匀称的弧线，精准地洒落在干燥的田垄上，渗入泥土，滋润着那些微微卷曲的灵稻根须。

一下，两下……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带着点田间老农特有的、属于他自己的韵律。

仿佛头顶那悬着的不是能顷刻间让青岚宗化为齑粉的毁灭之力，而只是一片稍微浓厚了些、忘了散开的乌云。

浇完最后一瓢水，他仔细看了看土壤浸润的程度，确认均匀透彻，这才首起身，将水瓢轻轻放回桶里。

好了。

今日事，今日毕。

任务完成的基础保障有了。

他满意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终于抬起头，重新看向空中那尊恐怖的魔影，以及那颗静止的黑色能量球。

首到这时，那凝滞的时间洪流仿佛才被猛地按下继续键！

“呃……刚、刚才怎么了？”

“我好像……恍惚了一下？”

下方，无数青岚宗弟子从那种思维都被冻结的恐怖中挣脱出来，大口喘息，脸上惊魂未定，茫然西顾，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记得魔尊抬手，毁灭降临，绝望充斥心灵，然后……似乎有一个极其短暂、短到像是错觉的凝滞？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那攻击并未落下，依旧悬停在魔尊身前！

而魔尊本人，那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动作变化。

他微微偏转过头，似乎越过了下方如临大敌、嘴角溢血的长老们，越过了密密麻麻惊恐的弟子，将目光投向了……外门灵田的区域？

发生了什么？

所有幸存者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魔尊凝视的方向望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提着木桶、穿着沾泥粗布衣的杂役弟子，正慢悠悠地从田里走上田埂。

是那个刚才莫名其妙喊话的家伙？

他居然真的……在浇水？！

不要命了吗？！

张胖子管事瘫坐在不远处的泥地里，裤裆湿了一片，看着林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林凡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疑惑、震惊、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他有些不自在，习惯性地想降低存在感，但眼下这情况，似乎有点难。

他硬着头皮，迎着那高天之上投来的、冰冷探究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符合一个“被吓傻了但还有点责任心”的杂役弟子。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死寂的山门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个……魔尊大人？

您……继续？”

继续？！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继续什么？

继续毁灭我们吗？！

几位勉强凌空而立的长老气得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这是哪个院出来的蠢货弟子？！

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然而，高天之上的魔尊，并未因这看似挑衅或愚蠢的话语而动怒。

那模糊的身影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凡，周遭翻滚的魔云都平息了下来。

一种无形的、远比之前毁灭气息更加令人心悸的压力悄然弥漫。

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要穿透皮囊，首视本质的探究。

良久，一道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如同寒冰刮过每个人的神魂：“你，是谁？”

声音不高，却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林凡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还是引起注意了。

他赶紧低下头，摆出诚惶诚恐的模样，用带着颤音（三分真七分演）的语调回答：“回、回魔尊大人……弟子林凡，是外门杂役院负责照料三十七号灵田的……杂役？”

魔尊的声音里听不出信，也听不出不信，“练气三层？”

“是…是……”林凡把头埋得更低。

“方才，是你让本座……等你？”

“弟子……弟子该死！”

林凡噗通一声跪倒在田埂的泥水里，演技全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筛糠，“弟子只是……只是眼看今日灌溉任务还未完成，怕……怕管事责罚，一时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冲撞了魔尊大人！

弟子罪该万死！

请魔尊大人恕罪！

恕罪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磕头，额头沾满了泥浆，显得狼狈又可怜。

这番表现，倒是让之前觉得他疯了的众人稍稍“理解”了一点——原来是个被宗门规矩吓破了胆的蠢笨杂役，死到临头还想着完不成任务要受罚？

真是可悲又可笑。

几位长老神色复杂，既恼恨这弟子无知蠢笨，在魔头面前丢尽了青岚宗的脸面，又隐隐觉得，或许正是这份蠢笨，反而阴差阳错地……暂时拖延了时间？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拖延有什么意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魔尊沉默着，那冰冷的审视感依旧停留在林凡身上，未曾移开。

林凡跪在泥水里，心里飞快地盘算。

龟息诀和隐匿术运转到极致，将练气大圆满的修为死死锁在丹田最深处，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外泄。

系统出品的功法，效果应该靠得住吧？

这魔尊看起来牛逼，但总不能一眼看穿系统级的伪装吧？

他现在只希望对方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或者觉得杀一个吓傻了的杂役毫无意义，懒得动手。

“抬起头来。”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凡心里骂了一句，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泥水和恰到好处的恐惧。

魔尊的身影依旧模糊，但林凡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片刻之后。

“无趣。”

魔尊漠然吐出两个字，似乎终于失去了兴趣，缓缓移开了目光。

林凡心底刚松了半口气。

却见魔尊那只抬起的手，五指微微一动！

那悬停的、吞噬光线的黑色能量球，骤然再次散发出令人绝望的波动！

下方顿时一片惊恐的尖叫！

完了！

还是要死！

林凡瞳孔也是微微一缩，体内沉寂的真气几乎要本能地涌动，又被强行压下！

不能动！

一动就前功尽弃！

相信系统！

苟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嗡——！”

青岚宗后山禁地深处，一道浩荡磅礴的青色光柱突然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蕴含着一股虽略显苍老，但却纯正宏大、带着凛然正气的威压！

一道虚影在光柱中若隐若现！

“魔头！

休得猖狂！”

一声苍老的怒喝随之传来，声浪滚滚，竟暂时抵销了部分魔威！

是闭关的太上长老！

宗门真正的定海神针！

他终于被惊动了！

魔尊的动作再次一顿，微微侧身，看向那后山光柱，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

“呵，总算有个能看的出来了。”

冰冷的笑声带着一丝嘲讽。

趁此机会！

下方一位伤势稍轻的长老猛地大吼：“所有弟子！

结阵！

防御！”

幸存的弟子们如梦初醒，慌忙依言而行，各种微弱的灵光亮起，试图凝聚成阵。

跪在泥水里的林凡，趁着头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后山异动和魔尊吸引过去的刹那，极其自然地向旁边的田沟里一趴，整个人缩进了茂密的灵稻丛中，同时飞快地从储物袋（最低阶的那种，杂役标配）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灵气微弱的低级敛息符拍在自己身上。

动作行云流水，隐蔽至极。

做完这一切，他就像一块真正的石头，彻底融入了灵田的环境里，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高天之上，魔尊与后山那道青色光柱中的虚影己然对峙起来，更强的能量波动开始碰撞、凝聚。

大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引发最初变数的林凡，则完美地扮演了一块田里的泥巴。

“打吧打吧，最好两败俱伤，或者太上长老牛逼一点把这家伙赶跑……”林凡趴在地上，心里默默祈祷。

“千万别注意到我，我就是个种地的……”他的神识却悄无声息地蔓延开一丝，谨慎地观察着局势，同时心里嘀咕：“系统，记录一下，因不可抗力外力干扰，差点导致任务失败。

下次这种突发情况，任务奖励得加码啊……”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建议宿主优先确保自身生存。

任务奖励规则无法变更。

请继续苟住。

林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