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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枭(刘彩娥徐远山)网络热门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楼枭(刘彩娥徐远山)

时间: 2025-09-13 05:00:37 
那一百五十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八仙桌上,也烫在每个人的心里。

屋里死寂,只有母亲刘彩娥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像受伤的母兽,哀恸又绝望。

徐老根盯着那摞钱,眼睛血红,嘴唇哆嗦了半天,猛地伸出手,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又像是要推开什么脏东西。

他一把将所有的钱都抓在手里,那崭新的纸币发出清脆的摩擦声,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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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带上!”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坚决,把钱猛地往徐远山怀里塞,“山子,都带上!

出门在外,身上没钱就是寸步难行!

穷家富路,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家里……家里我们再想办法!”

那叠钱带着父亲粗糙手心的汗湿和温度,却让徐远山觉得无比滚烫和沉重,几乎要拿不住。

他看着父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变形、布满厚茧和裂口的手,看着母亲那不住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肩膀,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他死死咬住了牙,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他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

他用力地、缓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推开了父亲的手。

然后在父亲惊愕和母亲茫然的目光中,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从那叠崭新的纸币里,仔细地数出了五张十元的,一共五十块。

他把这五十块钱,重新放回到母亲冰冷颤抖的手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合拢,让她紧紧握住。

“妈,这五十,留家里。”

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给弟弟妹妹交学费,给您抓药。

不能再断了。”

“那怎么行?!”

徐老根急了,声音猛地拔高,又想把手里的钱塞过来,“你这一路去那么远的地方,一百块哪够?

听说广州东西贵得很!

吃碗面都要好几块!

万一找不到活呢?

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呢?

身上没钱,你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行!

绝对不行!”

徐远山侧身避开父亲的手,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他:“爸,一百块够了。

我算过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最便宜的慢车票几十块,剩下的够我撑一段时间。

外面……外面都是人,我相信总有好人,天无绝人之路。”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稳,“家里不能一分钱不留,弟弟妹妹要上学,妈的药更不能停。

我出去了,要是家里因为没钱再出事,我在外面挣再多钱又有什么意思?”

他看向母亲,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安抚:“妈,这钱您收好。

等我到了地方,找到活,挣了钱就立刻寄回来。

这五十,是救急的,也是让我能安心在外面闯的定心丸。”

刘彩娥看着儿子那双过于早熟和坚毅的眼睛,看着被塞回手里的五十块钱,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死死攥着那救命的五十块,仿佛攥着儿子的一片孝心和这个家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

她知道,儿子说得对,家里不能空。

可让儿子只带着一百块就闯那遥不可知、听说吃人不吐骨头的南方,她这心就像被刀剜一样疼。

徐老根看着儿子,看着妻子,看着这个破败却还在苦苦支撑的家,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那口气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泄了下去。

他颓然地垂下手,手里剩下那一百块钱似乎也变得沉重无比。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那股倔劲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

他沉默了,算是默许。

“地址……”徐老根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事,声音干涩,“二狗哥那个地址,带好了没?

抄清楚了没?

千万别丢了!

那可是你到了地方唯一的指望!”

“带好了,爸,你放心。”

徐远山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上面是用铅笔仔细写下的两行字,是村头徐二狗去年往家里寄信时留下的地址:广州市,白云区(听说以前叫郊区),罗冲围,某某制衣厂宿舍。

徐二狗收。

后面还有一个模糊的电话号码,区号很长。

他把这纸条视为至宝,反复看了无数遍,几乎能背下来。

“好……好……”徐老根喃喃着,目光又落在儿子那个瘪瘪的、洗得发白的土布包袱上。

刘彩娥挣扎着起身,几乎是扑到里屋,翻出两个干硬的、能存放久一点的玉米面饼子,又塞进几个自家腌的咸菜疙瘩,用油纸包了又包,塞进那个空荡荡的包袱里,仿佛这样就能让儿子路上少挨点饿。

“穷家富路……穷家富路啊……”她一边塞,一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眼泪滴在包袱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天,蒙蒙亮了。

雨彻底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像块湿漉漉的灰布。

村庄笼罩在破晓前最后的沉寂和寒意里。

不能再耽搁了。

得走到镇上去坐最早一班去县城的汽车,才能赶上那趟传说中开往广州的绿皮火车。

徐远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低矮、破败、却承载了他所有童年和少年记忆的家,看了一眼倚着门框、哭得几乎站不稳的母亲,看了一眼蹲在门槛上、背影佝偻沉默得像块老树根的父亲,还有里屋门缝里,弟弟妹妹那两双懵懂又害怕的眼睛。

他猛地转过身,背起那个轻飘飘却又重似千斤的包袱,将那一百块钱和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紧紧揣在贴身的衣兜里,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潮湿的空气,大步走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母亲绝望的泪眼,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就会瞬间崩塌。

村路泥泞不堪。

他的脚步很快,很急,仿佛要尽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贫困和悲伤。

有早起的村民看到他,露出复杂的神色,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漠然。

“远山,这么早去哪啊?”

“出趟门,叔。”

他含糊地应着,脚步不停。

走到村口,他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一眼。

自家那栋低矮的瓦房,在灰蒙蒙的晨曦中,像一个沉默而悲伤的剪影。

他咬咬牙,攥紧了拳头,转身踏上了通往镇上的那条蜿蜒土路。

一路颠簸,挤着气味复杂的长途汽车到了县城,又一路打听,找到了人声鼎沸、拥挤不堪的火车站。

售票窗口排着长长的队,空气污浊,各种方言混杂着汗味、烟味、泡面味扑面而来,吵嚷声、哭闹声、呵斥声不绝于耳。

徐远山紧紧捂着装钱的内兜,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格格不入。

他终于买到了一张最便宜的、站票都没有的、慢车“无座”票。

当他捏着那张薄薄的、印着“广州”字样的硬纸板车票时,手心里全是冷汗。

月台上,更是人山人海。

南下打工的人流像潮水一样,扛着巨大的、五颜六色的编织袋,拖着破旧的行李,脸上写满了焦虑、期盼和茫然。

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不堪的钢铁长龙,喘着粗气停靠在站台边,每一个车门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挤啊!

快上!”

“别挤了!

孩子!

我的孩子!”

“妈的,谁踩我脚了!”

徐远山被人流裹挟着,几乎是脚不沾地被挤上了车厢。

车厢里更是噩梦般的景象:过道里、厕所门口、座位底下,全都塞满了人和行李,空气闷热污浊得令人作呕,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他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最后只能蜷缩在两节车厢连接处冰冷的、满是痰渍和烟灰的缝隙里。

汽笛长鸣,车轮缓缓转动。

火车开了。

隔着肮脏模糊的车窗,他看着站台、县城、熟悉的皖南山水飞速倒退,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前方,是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铁轨,通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叫做“广州”的地方。

车厢剧烈地摇晃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大噪音,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周围的人大多麻木着脸,或昏昏欲睡,或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徐远山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那个小包袱硌在胸前。

贴身口袋里,那一百块钱和写着地址的纸条像炭火一样烫着他的皮肤。

寒冷、饥饿、恐惧、茫然、还有对家人巨大的担忧,像冰冷的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但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越来越陌生的田野和村庄。

他没有哭。

他知道,从踏上这列火车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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