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在深夜而来。

凌晨两点，风铃轻响，却没有风。

在柜台后打盹的周伯突然惊醒，慌忙用粗糙的手指把歪斜到鼻子下的眼镜扶正。

纤细的女人站在柜台前，白色的旗袍像一层薄霜覆在身上，头发被一支银簪子松松绾着，露出一节雪白的颈子。

“冰糖雪梨，加冰。”

声音轻轻飘飘，像是从天际传来。

说完便转身走向角落处的一个小桌落座，厚底的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音。

周伯手抖了一下，黑色的墨迹在账本上晕开。

他认得这个女人——连续三十天，每天凌晨准时出现，点同一道糖水，坐同一个位置。

糖水铺开了西十年，什么样的客人都见过。

但这个女人，却让他心里发毛。

……后厨的灶台上，炖着今早新熬的梨汤。

周伯揭开砂锅盖，白雾"呼"地窜上来，熏得他眼睛发酸。

锅里的梨块沉沉浮浮，像溺死之人的惨白手指。

他舀了一勺尝味道，突然皱起眉头——今天的梨汤，竟泛着铁锈似的腥气……"老板，我的糖水好了么？

"轻飘飘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周伯吓得差点摔了勺子。

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脸上没有表情。

月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拖出一道模糊的影子。

……糖水被端上来时，碗沿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沿着瓷壁缓缓滑落。

女人低头看着碗里的梨块，它们浸在琥珀色的糖水里，微微颤动，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

她从不用勺子。

从发髻里抽出那根银簪——簪尖极细，泛着冷光，末端有一只蝴蝶，像刚刚才从手艺人的手下完成。

簪尖刺入梨肉时，发出"噗"的轻响，缓缓挑起，汁水顺着簪身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洼。

她将梨块送入口中，唇瓣轻启，牙齿咬下的瞬间，梨肉发出“咯吱”一声响，像是人的叹息声。

舌尖轻轻抵住梨肉，缓慢地碾磨，喉间偶尔吞咽，颈侧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血管微微鼓动。

动作极慢，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而不是一碗普通的糖水。

冰块的寒气在碗里缭绕，每一次咀嚼，都像是某种仪式——梨肉的纤维被牙齿撕开，汁水渗出，混着冰糖的甜腻，滑入喉咙。

她的眼睛始终低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两潭死水。

周伯曾偷偷瞄过她的脸。

很美，但美得不像活人——皮肤白得像纸，唇色却极艳，像是刚饮过血。

风铃轻响，周伯再抬头时，那个女人己不见踪影。

……第二天深夜，周伯睡不着了，提前熬好了糖水。

女人准时到来，周伯看着她走进地里，月光透着门缝斜斜的切进来，照出她的身影。

周伯眯了眯眼，他总觉得，女人的影子似乎比昨天更加清楚了一些。

今天的糖水，女人吃的格外慢。

周伯看着小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心中突然躁动不安。

他突然听见风铃响起，猛然回头。

小桌上除了一只空瓷碗，旁边还摆着一根生锈的银簪……女人此后再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