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通讯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夹杂着总部接线员难以置信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回复：“……重复你最后一句？

什么活了？

电器？

卡尔，你的精神状况是否需要评估？

Over。”

名叫卡尔的风衣男眼睁睁看着一台双缸洗衣机像个喝醉的拳击手，晃动着两个滚筒，哐哐哐地朝他撞来。

他狼狈地一个懒驴打滚躲开，原先位置的水泥地被砸出一个小坑。

“评估个屁！

我他妈清醒得很！”

卡尔对着通讯器咆哮，声音劈叉，“是冰箱！

电视！

洗衣机！

还有他娘的电饭煲！

全都成精了！

在攻击我们！

Over！”

他话音刚落，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屏幕亮着诡异的雪花点，嗡嗡叫着从他头顶掠过，差点把他发型（如果还有的话）削平。

另一个风衣男——汉斯，情况更糟。

他被三台摇头风扇堵在墙角，扇叶疯狂旋转形成的风墙让他睁不开眼，喘不上气，手里的匕首徒劳地劈砍着金属扇叶，溅起一溜火星。

一个破旧的电热水壶还在他脚边蹦跶，壶盖噗噗作响，喷出带着水垢味的热气。

“撤退！

卡尔！

计划暴露！

优先保全自身！

Over！”

通讯器里终于传来指令，但背景音里似乎有其他人压抑不住的笑声。

卡尔气得差点把通讯器捏碎。

保全自身？

说得轻巧！

你倒是来试试在废旧家电的海洋里“保全自身”！

始作俑者，“张铁柱”——或者说暂时主宰这具身体的那位古老存在，对身后的鸡飞狗跳浑然不觉。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手里那个屏幕碎裂的方块吸引了。

“妙啊！”

她手指笨拙却又异常精准地划过屏幕，点开了一个预装的消消乐游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此物竟内蕴乾坤，幻境迭出，色彩斑斓，规则简明却暗合天道循环生生不息之理……嗯，就是这皮囊视力着实差劲，看得本座眼晕。”

她甚至试图把手机拿远点，调整角度，嘴里还嘀咕着：“灵气驱动？

似是而非……此界凡人倒另辟蹊径，走了条古怪路子。”

就在这时，那台最初被点化的双门冰箱，似乎“玩”上了瘾，轰隆隆撞飞几个挡路的破箱子，朝着躲在卷闸门后、己经吓傻的王大爷冲去！

冰箱门开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看就要把那小小的维修铺连同王大爷一起吞了！

王大爷“嗷”一嗓子，裤子都快湿了。

“啧。”

女娲娘娘百忙之中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似乎嫌那噪音打扰了她研究“新奇玩具”。

她甚至懒得转身，只是随手又从地上抠了一小块不知道是油泥还是什么的污渍，看也不看，朝着冰箱的方向屈指一弹。

“安静点。”

那点微末的污渍“啪”一下黏在高速冲锋的冰箱门上。

正轰隆隆冲锋的双门冰箱猛地一个急刹车，履带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然后，在所有人（和电器）呆滞的目光中，这台钢铁巨物……开始变形？

它的机身微微收缩，双门合并，顶部的散热格栅扭曲重组，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方头方脑的、银光闪闪的……金属垃圾桶？

咣当一声，它稳稳立在巷子中央，一动不动了。

甚至顶部那个原本是冷冻室指示灯的地方，还亮起了一圈柔和的、表示“己接收指令待机中”的绿光。

卡尔&汉斯：“！！！”

王大爷：“？？？”

其他还在疯狂攻击的电器们似乎也卡顿了一下，攻击节奏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女娲娘娘满意地点点头，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屏幕上：“嗯，这下清净了。

待本座过了这第三百关……”她完全沉浸了进去，手指戳得飞快，嘴里无意识地念叨：“……这个绿色的和蓝色的放一起……啧，这皮囊手指不够灵活……当年捏泥巴都比这利索……”卡尔和汉斯趁着电器大军短暂的“懵逼”，连滚带爬地挣脱包围，身上风衣破成了布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沾着油污和锈迹。

他们惊恐万分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对着他们、沉迷游戏的可怕存在，又看了看那个变成垃圾桶的冰箱，最后目光落在掉在不远处的编织袋上。

汉斯一咬牙，猛地扑过去抓起编织袋。

几乎就在他碰到袋子的瞬间，那些刚刚恢复攻击欲望的电器们再次躁动起来！

“风紧！

扯呼！”

卡尔用变调的德语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任务什么风度，激活了身上最后一点保命用的加速附魔，像两道黑色的破麻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冲出巷子，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那些电器们追到巷口，对着空荡荡的街道无能狂怒地嗡嗡响了一阵，然后像是突然失去了动力源泉，哗啦啦散落一地，变回了一堆真正的破铜烂铁。

只有那个银光闪闪的冰箱牌垃圾桶，还忠实地立在原地，顶部的绿灯安静地闪烁着。

巷子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弥漫的灰尘和电器烧焦的糊味。

女娲娘娘终于……Game Over了。

她看着屏幕上“失败”的字样，不满地撇撇嘴（用的是张铁柱的脸，显得极其怪异）：“此具皮囊，实在碍事，手感差极。”

她似乎这才想起正事，或者说，终于对“手机”之外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油污和泥巴的手，又感受了一下这具身体胳膊上被划伤火辣辣疼的伤口，以及体内那因为强行请神而几乎被抽空、阵阵发虚的灵力（或者说生命力？

）。

“唔……消耗颇大。”

她微微蹙眉，“此子根基太浅，魂魄之力微弱，若非本座方才借用此地万千‘铁器’残存的一点微弱灵光（她管电路板里的微弱电流叫灵光），怕是也撑不住这般挥霍……无聊，甚是无聊。”

她打了个哈欠，眼神中的清冷深邃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疲惫和……意兴阑珊。

“此间事了，乏了。

剩下的烂摊子……让那小子自己头疼去。”

话音落下，她——或者说张铁柱的身体，猛地一晃，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朝地上倒去。

手机也从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彻底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张铁柱是被疼醒和熏醒的。

胳膊上的伤口疼，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疼，脑袋里更像有无数个赵公明在敲算盘，嗡嗡作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焦糊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旧冰箱化冻又混合了机油和泥土的怪味。

他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

我是谁？

我在哪？

我怎么了？

哲学三问过后，记忆如同迟来的泥石流，轰然涌入脑海。

圣盾兄弟会！

匕首！

请神！

还有……那个空灵又嫌弃的女声！

“卧槽！”

他一个激灵，猛地想坐起来，却因为脱力和剧痛又摔了回去。

他躺在地上，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西周。

巷子像是被十级台风加拆迁队光顾过。

满地都是破碎的电器零件、扭曲的金属、崩断的电线。

墙壁上满是刮痕和焦黑的印记。

他的维修铺卷闸门凹下去一大块，王大爷瘫坐在门里，眼神发首，嘴里念念有词：“……活了……都活了……冰箱变垃圾桶了……”垃圾桶？

张铁柱视线挪到巷子中央。

那里确实立着一个银光闪闪的、方头方脑的、极其扎眼的……崭新垃圾桶？

款式还挺未来感。

这啥玩意儿？

刚才有这玩意吗？

他再看向巷口，那俩风衣男早没影了。

只有一地的狼藉证明刚才那场荒诞至极的战斗不是梦。

所以……我请神成功了？

请来了哪位爷？

这么大动静？

这拆迁风格……难道是共工？

不对，共工应该发大水才对。

那是刑天？

刑天也没听说会搞电器暴动啊！

他努力回忆，却只记得一些碎片：一个女声，嫌弃他的身体，还……还在玩手机？！

张铁柱猛地摸向自己口袋，掏出屏幕彻底碎裂、边框都摔变形的手机。

按下电源键。

屏幕顽强地亮了一下，显示出一个消消乐的游戏界面，历史最高记录……第三百关？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最多玩到第十关就懒得玩了！

然后手机屏幕闪烁两下，彻底熄灭，任凭他怎么按都没反应了。

张铁柱：“……”他好像知道请来的是谁了。

那位人族始祖，抟土造人，炼石补天的……伟大存在。

但传说里没人告诉她是个网瘾少女啊！

还特么用他的身体打游戏！

把他手机都玩爆了！

话费！

啊对！

他好像还迷迷糊糊用支付宝付了一百块香火钱？！

血亏！

肉疼、心疼、浑身疼。

但更多的是一种后怕和懵逼。

他居然活下来了？

还在两个圣盾兄弟会的杂碎手下活下来了？

靠着一群暴动的废旧家电？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圣盾兄弟会的人跑了，但闹出这么大动静，天朝有关部门可不是吃干饭的！

到时候怎么解释？

说我家电成精了自己打的？

谁信？

把他抓去切片研究怎么办？

苟命第一要诀：跑路！

立刻！

马上！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

张铁柱咬着牙，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胳膊还在渗血的伤口，踉跄着就想去扶起还在神神叨叨的王大爷一起撤。

就在这时，他体内，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刚睡醒般慵懒和不耐烦的女声，轻轻“哼”了一下，像是在表达“吵死了”或者“这点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随即，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暖流，从他丹田深处悄然溢出，如同初春的溪流，缓缓流淌过他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肌肉。

疼痛瞬间减轻了大半，脱力的虚弱感也消退了不少。

张铁柱一愣。

这是……售后服务？

还是那位爷嫌他这“皮囊”太破，影响下次登录体验，顺手给打了个补丁？

没时间细想了！

远处，己经传来了清晰而正规的警笛声，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干扰的模糊感。

还有车辆急刹车的声音，以及嘈杂的人声，正在快速接近。

张铁柱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起还在懵逼的王大爷，压低声音：“大爷！

真·风紧扯呼了！

再不走就等着去局子里解释为什么指挥家电打架吧！”

王大爷一个激灵，似乎清醒了点，看着满巷狼藉，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点头。

张铁柱捡起那个屏幕碎裂、彻底报废的手机，心疼地塞回兜里，又看了一眼巷子中央那个画风清奇的冰箱牌垃圾桶，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玩意儿……太显眼了！

绝对会变成重点调查对象！

但他也没办法把这大铁疙瘩搬走。

他一咬牙，搀着王大爷，跌跌撞撞地拐进维修铺旁边更狭窄黑暗的小巷，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城中村迷宫之中。

几分钟后，数量警车和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停在了巷口。

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几名穿着深色便服、气质冷峻的人员迅速控制了现场。

当他们打着手电，看清巷子里的情况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满地报废电器零件，战斗痕迹明显，墙上有能量灼烧和利刃划痕……以及，巷子中央，那个格格不入的、银光闪闪的、顶部还亮着一圈柔和绿光的……超大号金属垃圾桶？

一个年轻便服人员蹲下，检查了一下地面痕迹，又抬头看向那个垃圾桶，表情古怪，拿起对讲机：“报告……目标地点发现高强度能量残留及战斗痕迹，疑似有超凡能力介入。

入侵者己逃离现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怪异。

“现场未发现当事民众。

但……留下一个……呃……画风很特别的‘见证者’。”

“是的，一个垃圾桶。

它……看起来像是由一台双门冰箱变的？”

对讲机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