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节方过，母后便己着手筹备春日宴。

宫柳初绽新芽，殿宇间却己暗流潜生。

我佯作不经意，向母后问起：“今岁宴上，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可会前来？”

母后执卷浅笑：“听闻长子新娶，约莫只有次子与幼子会来。”

新娶？

若我能求父皇为陈岁泓赐婚，他便再无法尚公主了罢。

许是神色泄露了心绪，母后纤指轻点我额间：“靖儿又暗自计量何事？”

我垂首掩目：“去岁与陈家二郎投契，思及再见，心下欢喜。

儿臣尚有书卷未温，晚些再来伴母后。”

疾步离了长乐宫，锦瑟悄步近前。

皇后敛去笑意，眸光渐沉：“太子年岁渐长，心思却仍单纯。

去细查陈家次子，莫让靖儿受了利用。”

“禀娘娘，去年入宫的陈答应，正是侍郎庶女。”

皇后指尖丹蔻轻叩檀案，声如碎玉：“是个伶俐人。

着人多盯着，勿生事端。”

……才至乾清宫外，便听得内里传来娇语：“父皇——江南桃花己灼灼如霞，儿臣馋那鲜桃了！”

唇角不觉含笑，整衣入内行礼。

父皇见是我，略一颔首：“太子来得正好。”

皇姐仍扯着龙袍衣袖轻晃，父皇故作薄怒：“成何体统！”

眼尾笑纹却藏不住。

“阿靖最喜鲜桃了，是不是？”

皇姐悄移步至我身侧，目含恳求。

我当即会意：“今岁南地晴暖，桃实定然甘美。”

父皇终是无奈摆手：“尽是纵着她！

也罢，明日便着人贡来。”

我与皇姐相视而笑，这般戏码年年上演，父皇从来拗不过我们。

待皇姐雀跃离去，殿内蓦地一静。

父皇拾起奏折：“还有事奏？”

心下一横，跪禀道：“儿臣欲为户部侍郎次子陈岁泓求恩典。”

朱笔微顿：“所求为何？”

“求父皇赐婚。”

话音方落便暗叫不妙——竟忘了备好求亲的人选。

急智之下想起几日前太傅曾夸过刚及笄的幼女，信口道：“太傅小女及笄未嫁，陈郎尝言‘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父皇撂下朱笔，声沉如钟：“朝廷岂是尔等作媒妁之所？”

目色如刃，似要剖开我所有伪装。

冯进忠公公悄然引我退至殿外，低语：“陛下才赐婚陈家嫡子，若再赐婚次子，朝堂当如何作想？”

如冰水浇顶，顿时清醒。

躬身谢过提点，暮色中独步宫道。

琉璃瓦上残阳如血，照得九重宫阙寂寥非常。

该去哪儿？

还能怎么办？

母后……还有母后！

我疾步奔向长乐宫。

母后见我气喘吁吁，边让锦瑟倒水边斥我冒失。

我缓了口气，将想好的说辞和盘托出——自然略去了皇姐的部分，只说是至交好友心仪太傅千金，相思难解。

母后听罢轻叹：“吾儿赤心可贵，然储君岂可效媒妁之行？”

训诫良久，方缓和神色：“春日宴上，自会予你斡旋之机。”

正暗自松气，忽闻母后问起：“近日怎少见睎儿？”

“方才还在缠着父皇讨要鲜桃。”

我奉茶轻笑。

母后眸中掠过云霭般的忧思：“这丫头…性子活脱似她母妃。”

每提及皇姐与故去的杨淑妃，母后眼中总会泛起这种柔光，温暖而又哀戚，如夕照下的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