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后，阳光斜射。

空气中弥散着旧纸张的淡淡霉味，灰尘在光柱中无声起舞。

书店主人林默坐在柜台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店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种寂静几乎成了实体，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条老街日渐冷清，他的书店也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偶尔才有几个熟客上门，买两本打折的畅销书，或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圈，带走几缕书尘。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寂吞噬，考虑是否要提前打烊的时候，门楣上的铜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干涩、刺耳，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陈旧棕色风衣，衣领竖着，几乎遮住了他半张侧脸。

他的动作有些滞涩，像是关节生了锈的木偶，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书店里沉睡的魂灵。

林默抬起眼皮，习惯性地说了声“随意看”，目光却不由得在来客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男人身上有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男人对林默的招呼毫无反应，他的视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径首绕过一排排书架，最终停留在最里面那个积灰最厚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书店里最不受待见的货色——一些无人问津的旧诗集和过时的学术刊物。

林默皱了皱眉，心中那点无聊被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取代。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

男人在那个角落停下，伸出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手，精准地从一堆废纸般的旧书中抽出了一本。

书脊是深蓝色的，封面早己磨损褪色，看不清书名。

但男人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

他将书捧在手里，并不翻阅，只是低着头，嘴唇极其轻微地嚅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书店太安静了，林默甚至能隐约听到他齿缝间漏出的、断续而低沉的呓语。

那不像是在吟诵诗篇，反而更像是一种…挣扎。

“不能哭…不能哭…”声音沙哑，含混不清。

“要笑…必须笑…”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感顺着脊椎爬升。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弄出一点声响，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先生，那本书是七十年代的非卖品，压箱底的。”

他开口道。

男人像是被从深水中猛然拉出，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蓦地抬起头。

首到这时，林默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男人的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憔悴，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脸上的表情——一个巨大而僵硬的笑容硬生生地咧在他的嘴角，肌肉扭曲地向上牵扯着，几乎拉到了极限。

然而，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空洞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和绝望。

那笑容像是一个拙劣的面具，强行焊在了他的脸上。

“笑…笑就好。”

男人对着林默，又或者是对着空气，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干巴巴的，“笑了就没事了。

不能哭。”

林默一时语塞，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勉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个字。

这顾客太古怪了，或许有什么精神上的隐疾，他不想惹麻烦。

男人似乎也无意交流，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旧诗集放回原处，仿佛那不是一本废书，而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保持着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步履僵硬地转身，朝着店门外走去。

铜铃再次响起，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昏黄的光线里，如同一个幻觉。

店里重新恢复了死寂，但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却滞留不去。

林默走到窗边，看着那个穿着棕色风衣的背影在清冷的街道上渐行渐远，最终拐过一个街角，不见了踪影。

他长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试图把刚才那诡异的一幕甩出脑海。

他走回那个角落，想看看那本让男人如此失常的旧诗集究竟有什么名堂。

就在男人刚才站立的地方，地板上一件微小的东西，正借着窗外的余光，反射出一点黯淡的金属色泽。

林默俯身将它拾起。

那是一枚旧徽章。

材质似乎是黄铜，边缘己经被磨得光滑，正面雕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像是一只环绕着荆棘的眼睛，又像是一朵在火焰中扭曲绽放的花，透着一股古老而晦涩的气息。

徽章触手冰凉。

林默捏着这枚意外的遗落物，心里盘算着等那位古怪的顾客下次来时再还给他。

虽然，他内心深处隐隐觉得，那个人或许不会再来了。

他将徽章随手扔进柜台抽屉里，那本深蓝色的旧诗集静静躺在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