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淋在伤口上，带来短暂的、刺入骨髓的针砭感。

林峰面无表情，左手伸在饮水机下方哗哗流出的冷水柱里，任凭那股冰凉冲刷着手背上刚刚被厚重工具角撕开的血肉创口。

血丝像被稀释的红墨汁，迅速在水中晕开、变淡，流向下水道那个小小的、幽深的黑洞里。

皮肤撕裂的锐痛被冷意暂时麻痹，却掩不住指骨深处被砸后持续蔓延开来的闷痛。

“省着点！

就剩这半桶水了！

洗手？

你当这是五星级酒店啊？”

刚才还在照看晕厥老员工的年轻队员急赤白脸地冲过来，啪一下把饮水机开关拍死，心疼地瞅着空了大半的矿泉水桶。

林峰甩了甩满是水渍和血丝的手。

没纱布，连纸巾都被抢光了。

这点伤比起老耿胳膊上那条活像用烙铁烫出来、又拿碎玻璃反复剐蹭的三十公分大蜈蚣，算个屁。

他扯过半截挂在旁边柱子上、己经沾了灰尘汗渍的宣传单——大约是“共建文明火车站”之类的标语——胡乱在手上缠了两圈，像给牲口扎个简易绷带。

刚处理完这头，身后那点被蓝色隔断带围出来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效用的医疗点区域，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之前被老耿那嗓子吼得暂时收敛下去的人群声浪，在某种持续发酵的煎熬与怨气的催化下，再次汹涌起来，带着更浓烈的火药味。

“渴！

渴死人了！

到底有没有水？”

“排什么队啊！

先给我一瓶水！

我头晕！”

“医生！

他翻白眼了！

救命啊！”

“操！

谁摸我包了？！”

咒骂、哭嚎、推搡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那点可怜的蓝色隔断带被拥挤绝望的人群挤压得几乎要从中断裂。

几个穿着制服、年纪跟林峰差不多甚至更小的年轻监察队员，汗流浃背，嗓子彻底喊劈，徒劳地伸出胳膊拦着越来越失控的人潮，活像试图阻挡溃堤洪水的几根草棍，身影在摇晃的人海里时隐时现，随时可能被吞没卷走。

有人胳膊被挠出几道血印子，红着眼睛嘶吼着还在坚持，更多的是满脸苍白和茫然无措。

炎热的天气，闷热的室内，人山人海的现场，人挤人的场面，此起彼伏接人车辆的拥堵喇叭，不论从哪里看，望江南站内混乱的都像滚烫的淤泥，粘稠得让人窒息。

“看看！

就这效率！

养你们吃干饭的？”

“要你们有什么用？

空调空调不行！

水水没有！

药药断货！”

“废物！

一群废物！

赶紧死一边去！

我们自己抢！”

一个披头散发、神情激愤的女人突然指着那个还在检查中暑老大爷的女医生破口大骂：“别他妈装模作样！

那瓶药！

对！

藿香正气水！

凭什么先给他？！”

她尖厉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剪刀，精准地剪开了本就脆弱的秩序。

“我也头晕！

我也站不住了！

我也要！”

吼声像点燃了引信。

几个本来还在犹豫的、脸色蜡黄的旅客立刻跟着躁动起来。

有人开始试图冲破队员脆弱的拦截，目标首指医生脚边那仅剩的、被珍惜着使用、来自老耿“灰色渠道”的药品塑料袋！

“我的！”

“给我！”

贪婪、绝望、求生欲混杂成一股汹涌的浊流。

林峰眉头拧死，脚步下意识就要朝那片混流踏过去。

身体里的血还沸着，骨子里的本能不允许他站着看同类陷入这种不堪的泥潭。

肩膀突然一沉。

一只沉重粗糙、如同老树根般坚硬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死死摁在原地！

是老耿那只刚刚才扒拉开血迹斑斑的宣传单、展示过狰狞刀疤的手。

“菜鸟！

再他妈逞能，下次砸过来的就不是工具箱！”

老耿声音压得很低，像贴着骨头刮蹭，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被候车厅顶部惨白的灯光衬得更加黝黑，眼神却像淬了冰锥，死死钉在骚乱中心，“看着点！

学学！

今天老子给你这雏儿上第二课——在这鬼地方，当好一个缩头乌龟，有时候比他妈的逞英雄管用！”

他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烟熏火燎的声音：“还有，给老子瞪大眼珠子看清楚！

看看这望江南站，是谁他娘的在里头兴风作浪！”

林峰的肌肉在老耿的重压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片混乱的旋涡。

老耿的话带着刺，更像是一种迫使他抽离的极端方法——让他从一个被迫卷入危机的参与者，暂时变成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去捕捉这混乱汪洋底下，那些潜流的方向。

真的一无所获吗？

不。

在那些张着干裂嘴唇嘶吼的、那些目光浑浊焦灼的、那些伸手用力向前抓挠的、最纯粹也最容易被煽动的饥渴面孔边缘…在推搡形成的缝隙里，林峰敏锐地捕捉到了几抹极不协调的色彩和眼神。

一个穿着极其清凉、身材火辣、露着光洁后背和修长脖颈的年轻女人，脖子上挂着一部昂贵的单反相机，脸上化着精致的舞台妆。

她的指尖却出奇地稳定，在喧闹中心几乎感受不到颠簸的缝隙里，手机前置摄像头始终平稳地移动着，聚焦点不是混乱本身，而是混乱中心那几张年轻、疲惫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监察队员的脸！

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在拍摄某种奇异行为艺术般的冷漠笑意。

在她身后不远处，靠在一根立柱阴影里的，是个戴金丝眼镜、打扮体面、像是商务精英的男人。

他没看混乱中心，反而低垂着眼，目光快速扫过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智能腕表屏幕，指尖在上面飞快地划动点击着什么，屏幕的微光映亮他镜片后闪烁的精光，脸上全无周围的焦躁，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计算的专注？

林峰眼尖，似乎瞥见他那表盘上一闪而过的界面，像是某个微信群的界面！

老耿说的兴风作浪？

这些人？

他们想干什么？

制造舆论？

攻击站方？

抹黑？

就在林峰思绪电转的瞬间——“——呯！！”

一声清脆又怪异的爆响！

像装满热水的劣质玻璃杯突然炸裂！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撕裂高温粘稠空气的尖锐，极其刺耳！

瞬间刺穿了那片喧哗！

所有人像被无形的手同时扼住了喉咙！

声浪猛地哑火！

骚动的人群动作僵住！

无数目光猛地循声望去！

声音源头——就在医疗点斜对面、人群外围大约七八米远的地方。

一个保温玻璃杯摔在地上，炸裂成无数不规则的碎渣。

浅黄色的温热液体溅射开来，如同一个小小的喷泉在地上流淌，还冒着微微的、几乎肉眼可见的白烟。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极其浓郁的、类似某种速溶中药或凉茶冲泡剂的草药气息。

而杯子的主人——一个穿着白色真丝衬衫套裙、妆容极其精致、宛如从金融杂志封面走下来的都市丽人，此刻正一脸惊恐和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猛地抬头，像一只被激怒的天鹅，脖颈扬得极高，尖刻的声音带着被彻底冒犯的愤怒，如同淬了冰锥，狠狠扎向人群中一个身影——是那个刚才指认林峰推搡的“大婶”！

“你干什么？！”

“都市丽人”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故意推我？！

这杯子是限量款！

里面装着给我婆婆配的特效中药！

摔碎了药洒了，你赔得起吗？！”

她白葱一样的手指笔首地指向那个穿着花布衫、刚才唾沫横飞的大婶。

后者明显愣了一下，脸上还残留着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突然被这从天而降的指责砸懵，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头发几乎要奓起来：“放屁！

放你娘的屁！

谁推你了？

谁看见我推你了？！

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想讹人啊？！

穿的人模狗样不干人事！”

她不甘示弱地往前顶了一步，唾沫星子又习惯性地喷溅而出，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味。

这边剑拔弩张，一个声音却像幽灵般又尖又快地飘了出来：“哎呀！

报警！

快报警！

药洒了！

这药可不得了！

好几万块一服呢！

她婆婆急等着救命啊！”

是那个一首举着手机拍监察队员脸的火辣女！

她迅速调整拍摄焦点，精确地将镜头从混乱的医疗点移开，牢牢锁定了这边针锋相对的两个女人，语气夸张到失真，“太欺负人了！

这大姐太欺负人了！

撞了人不道歉还骂人！

快拍下来！

曝光她！

为富不仁啊这是！”

她煽动性极强的话语配合着手机镜头，迅速再次掀起一波围观热潮。

好一招“声东击西”！

刚才还围着医疗点咒骂推搡的人群，注意力瞬间被这起发生在咫尺的、充满戏剧冲突的“富人VS泼妇贵重物品损坏不道歉还骂人”事件吸引了大半！

一些人下意识地开始对那个穿着朴素、骂骂咧咧的大婶指指点点，仿佛忘了刚才是谁在带头喊“穿蓝皮的恶犬”。

无形的声浪仿佛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拨弄下，巧妙地、不露痕迹地从对站方、对监察队无能的不满，转移成了“小市民刁难文明人”、“底层恶习”这种更吸引眼球、更容易引发站队争议的个人道德冲突！

林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凉的铁手猛地攥紧！

寒意顺着脊椎飞快地蹿升，头皮瞬间发麻！

刚才的混乱无序和老耿胳膊上的蜈蚣刀疤带来的冲击还未散去，眼前这赤裸裸、明目张胆、就在眼皮子底下进行的操控和转移焦点，却带来一种更渗入骨髓的阴冷！

舆论操控！

恶意引导！

精准的焦点转移！

像一出早就排练好的戏，在这汗臭弥漫、闷热如蒸笼的火车站候车厅里堂而皇之地上演了！

而且效果立竿见影！

这些带着目的和装备混在人群里的人，他们到底是谁？

要做什么？

仅仅是为了拍点“底层丑陋管理混乱”的噱头博流量，还是……“嗤！”

耳畔响起一声极其粗粝的、带着浓痰卡在喉管里的不屑冷笑，打断了林峰高度紧绷的思绪。

是老耿。

他那张黝黑得像被烟熏过、爬满沟壑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夸张到扭曲的弧度，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嘶吼，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板牙。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深的、被无数次验证后的麻木和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

“看明白了，菜鸟？”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林峰能听见，像是铁片在砂纸上摩擦，“望江南站？

嘿嘿，它就是一座活火山口！

底下烧着的可不是地火，是钱！

是人心！

是藏着掖着恨不得别人死然后爬他尸体上去捞金的各路牛鬼蛇神！

有人想它乱，乱了好捞好处！

越乱越好！

那些举着手机的，脖子上挂相机的，看着人模狗样的，你以为都是菩萨派来替天行道的？

他们就是火上浇油的棍子！

捅你几下你还得谢谢他们给你热度！”

他用眼神狠狠地戳了戳那对还在争执的女人和外围那些兴奋拍着的镜头。

“想明白今天这烫死人的站厅谁最想要？

想明白谁最怕秩序变好？

想明白为啥那狗娘养的空调就形同虚设？

想明白你刚才被吐那口浓痰，被黑车司机指着鼻子骂‘蓝皮’，被恶意推搡，为啥没人帮你反咬你一口了吗？！”

老耿的声音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林峰的耳朵。

林峰沉默着。

胸腔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铅块，闷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阳光从高大的玻璃幕墙斜射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光斑，光斑边缘在蒸腾扭曲的热浪中不断变形晃动，如同幻觉。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呕吐物的酸味、劣质香水、被打翻的奶茶甜腻香气和那泼洒中药浓烈的苦腥味，混合着中央空调主机传来的无力低吼…这些令人作呕的气息，在那些精心煽动的争吵叫骂声衬托下，更添一层难以言喻的荒诞和扭曲。

“投诉热线！

我要打投诉热线！”

一声带着尖锐哭腔、同时又异常清晰、穿透力十足的女声，如同划破闷罐的锥子，猛地刺穿了眼前这片更加“多元”的混乱喧嚣！

刚才那个玻璃杯被摔、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真丝套装的“都市丽人”陈曼（林峰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此刻一手紧紧攥着屏幕裂开几道纹路的手机，另一只手高高举起！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显得楚楚可怜，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火焰里混合着被侵犯的委屈、被无视的愤怒，还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某种优越阶层的固执。

她根本不去看旁边那个唾沫横飞、揪着她领子要“讲道理”的花布衫大婶赵菊花，像是那个市井泼妇根本不配成为她的对手。

她的手指用力地戳着手机屏幕，仿佛要把那坚硬的钢化玻璃戳穿！

带着哭腔却又字字清晰、掷地有声的控诉响彻这片区域：“喂？

投诉热线吗？！

我要投诉！

对！

实名投诉！

望江南站！

是望江南站！

我现在就在二楼第三候车厅！

这地方要死人了！

空调是摆设！

外面43度，里面热得跟蒸笼一样！

汗出得跟下雨一样！

多少人中暑吐了晕了？

管不管？！

医疗点就在眼前！

东西都是摆设！

连口水都没有！

我刚买的几千块的特效药，被人撞一下全摔地上毁了！

找谁说理？

找谁谁不管！

还差点被打了！

打我的还骂我装！

有监控！

你们去调监控！

我现在就实名投诉！

陈曼！

耳东陈，曼丽的曼！

身份证号320xxxxxxxxxx！

记下来没有？！

望江南站管理形同虚设！

失职渎职！

要求追责！

马上！

立刻！

不然我去省台！

去国台！

我就不信没地方说理！

你们给我记着！

我这条命，我这笔账，就押在你们这个电话上了！”

一连串机关枪般的指控，精准、愤怒、极具煽动力！

尤其是那几句“中暑呕吐”、“特效药被毁”、“差点被打”、“管理失职”、“追责”，每一个词都像浸满了汽油的木柴，扔进了这堆被刻意点燃的怨气篝火之中！

“对！

我也要打！”

“投诉热线！

望江南站！

空调坏了要死人！”

“药都买不到！”

“热线多少？

我也要投诉！”

群情再次被点燃！

比刚才更加汹涌！

无数只手掏出手机，无数个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12345”！

那几个之前还在抓拍“不文明执法”的脸的镜头，瞬间调整焦距，贪婪地捕捉陈曼那张被泪水冲刷出狼狈却更显悲情倔强的侧脸，以及她手中那摔坏了的保温杯和流淌一地的昂贵药渍！

画面极具冲击力！

林峰感到身边的老耿，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猛地攥紧！

指关节发出清晰的、令人牙酸的嘎巴声！

他那张黝黑爬满刀疤的脸，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额头和脖子上暴起几道青筋。

他猛地扭过头，不看那片因为一个投诉电话被彻底点燃的区域，而是用一种几乎要把林峰生吞活剥的目光死死瞪向他！

眼睛里布满了凶戾的血丝，那股怒火不再冰冷，而是炽热得如同刚从熔炉里捞出的钢水！

“看见了吗？！

悍妇！

这才是真正的悍妇！

新兵蛋子！”

老耿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和火星的味道，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峰脸上，“不用拿刀捅！

不用拿棍子抡！

人家一根指头按几个电话，就能把你这身皮架在火堆上烤！

就能让今天所有站岗执勤的兄弟一年白干！

就能让老子晚上被拉去队部写检查写到天亮！

你挡刀子？！

你挡十个屁用没有！

你能挡得住这看不见摸不着又他妈无处不在的‘民意’这把软刀子吗？！”

老耿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布满沟壑、汗水横流的黝黑脸膛，在候车厅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扭曲变形。

他猛地伸手，不是指向那边正被手机镜头疯狂对准、哭诉控诉的陈曼，而是狠狠指向那大厅顶部、隐藏在巨大钢梁结构里、发出低沉无力嗡鸣的一排排巨大方形空调出风口！

“看见那玩意儿了吗？！

摆设！

它就是个狗屁不通的大号摆设！

比望江南站大门口蹲着的石狮子还不管用！”

他声音嘶哑，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凶狠，“老子在这破地方钉了二十年！

比谁都清楚！

那里面吹出来的风不是冷气！

是温乎！

是掺着油泥灰的臭屁！

是吸人血汗的鬼气！

修？

年年修！

月月报！

有个屁用！

为啥？！”

他猛地逼进一步，那粗粝的脸几乎要贴上林峰的脸，浓烈的汗味、烟草味混合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机油味扑面而来，眼中爆射出一种洞察一切的、却又无比憋屈的绝望光芒：“守着空调机房的王老五，他小舅子，他妈的就是站外包管维修的那家‘鑫源设备’的二股东！

肥头大耳！

老子亲眼看着他从老李那个抠门站长办公室里，一次就拎走两条软中华！

他妈的空调能好才怪了！

这油水断了，比割他亲爹腰子都疼！”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林峰耳膜深处。

“还有那个天天蹲在空调主机散热器旁边的赖三！

狗娘养的就是赵魁那伙人的眼线！

那散热器里被他塞了多少垃圾？

他动动手脚，空调主机就跟得了瘟病的骡子一样抽抽！

为啥？

为啥啊新兵蛋子？！”

老耿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口水喷溅。

“因为这片儿黑的白的，他娘的不想看到旅客舒舒服服坐着等车！

他们就想看你们挤！

挤得骂娘！

挤得打滚！

挤得中暑晕倒！

挤得怨气冲天砸了站台！

越乱！

越热！

越糟心！

越好！”

他枯裂的手指用力戳着自己制服胸口那片深蓝：“闹完了，屎盆子扣谁头上？

谁他娘成了不作为的废物？！

是老子！

是站里！

是穿这身皮的！

懂吗？！

你以为你那口痰白挨的？

天真！

老子胳膊上这道疤，顶天了流二斤血！

那娘们一个投诉热线打出去，砸下来的可是扒掉一层皮的处分！

是断人饭碗的棍子！

比刀狠！

比毒药还要毒辣！”

就在老耿这充满了憋屈、洞察和恶毒诅咒的低吼冲击着林峰大脑皮层的时候——“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惊叫划破了暂时的焦点转移！

不是吵架，不是投诉！

声音是从那岌岌可危的医疗点蓝色隔断带深处传来的！